(翻出一篇旧文,重读之下,心犹戚戚。发在这里,以志感怀)
这个“恋”字有点俗,但似乎只有它,才能准确地表达我对书的痴迷.
也许是受了家传的影响,我的书之恋,盖有年矣。在下平生无大嗜好,孔方之外,唯书而已。有两件事可为佐证:一是早年在生产队劳动时,每到秋后,便要出河工。那河工的苦累,有一首广为流传的民谣说的分明:十等人,没有辙,推起小车上海河。三年睡不了一年的觉,一年得干三年的活儿。但就是那时候,我也没有放弃对书的迷恋,一天的活儿下来,累得臭死,别人都躺在简陋的工棚里死猪般的睡着了,我却在如雷的鼾声中,就着昏黄的桅灯,如饥似渴地看书。记得有次聚餐喝酒,几个年轻人打赌,将我灌了个稀里哗啦。事后据人们说,当时我醉得直嚷:"咱赌鲁迅的书!"事过三十年,人们犹以为笑谈;第二件事是在八十年代末,有两个部门同时要调我去。一个许以诸多好处,另一部门的领导自知在权钱方面处于劣势,却以诱惑的口气说:我这里有好书!最后,居然好书战胜了好处,我就真的投到了无权无势的书的门庭之下。现在想来,书误我也!当年若不是贪恋那点好书,恐怕也弄个小头目当当,戴上了纱帽翅了,何至于白丁终身!
我的书的来源,大致有三:一是祖传。祖上传下来的,都是前清的版本,平时哪舍得随便乱翻?只好再买新版的来读;二是友人赠书;第三就只有靠自已勒紧腰带了。每次出差到外地,转得最多的是书店,回来时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学会上网之后,更是迷上了网上淘书。每当我拿着一摞汇款单(每次都是十几张,虽然都是小额)到银行汇款时,营业员总是以研究的目光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外星来的怪物。我这人衣食不大讲究,唯独对书,可谓梦牵魂绕。只要看到心仪的书,不想方设法买到手,便会寝食不安.。
就这样,多年下来,居然也有了不俗的成绩:搬迁新居时,光书就用双排小货车拉了好几趟。古人云:坐拥百城。每当闲暇之时,一个人静静地躲在书房里,听着悠扬的音乐,读着心爱的图书,有丝竹之娱耳,无案牍之劳形。在这里,可以自由地梭巡在时空的隧道,与古今中外的精英们交流;可以恣意地笑,可以尽情的哭,也可以跳着脚地骂娘;读到心得处,惹出一段长长短短的文字,说不定还能赚取几文润笔,换得一杯酒喝。既使不读书,徘徊在满屋的书架前,看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们,就感觉自己俨然成了威武将军,高傲地检阅着自已的士兵。在这里,我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过一把在现实生活中所不能实现的"官瘾"。因此可以说,这些年虽因书误了宦场前程,却也成就了自己的逍遥和自在,真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真的,现在书已成了我须臾不可离身的伴侣。有个病人就诊的笑话。大夫问:你平时喝酒吗?病人答:不喝;又问:吸烟吗?答:不吸。大夫说:那还看病做什么?我曾与友人活剥这个笑话:不看书,还活着干嘛?众皆莞尔。真的,我无法想象假如真的有一天不能看书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随着年龄的增加,近来我对这满屋子的书又产生了新的忧虑。母亲曾问我:等你看不书了,这些书怎么办?我竟一时语塞。是啊,真的有一天我不再需要这些书了,又该如何打发它们呢?捐献给国家?那应是大人物们的行为,我辈尚无偌高的境界;卖钱?舍得舍不得暂勿置论,就是卖,恐也只能按斤论两地当废纸卖,又能换得几多银子?最传统的办法是传之后人,可是,我的一双儿女只晓得电脑二字,焉知其它?再说,已经步入浮躁的读图时代,年轻人谁能扑下心来,下大苦力去啃这难嚼难咽的砖头般的大部头?呜呼!可怜的书们,莫非就真的成了爹不疼娘不爱、无家可归的"业障子"了么?只这样一想,便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大的悲哀.
有句老话,叫"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话从另一个角度提醒了我:是呵,我何不学一回秦皇赢政,在临走之前,将书全部付之一炬,让书灰伴着骨灰,一同升入天国,就象恋人一般,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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