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文学
(2013-11-29 04: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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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分类: 散文 |
我不知道将心目当中认为美好的事物比喻为梦滥觞于何时。在我的印象中,第一次见到这种用法,是在三十年代朦胧诗人李金发的诗里;而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诗人们对“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动辄就用梦来入诗,比如说田野里大片的庄稼是一个“绿色的梦”,童年的记忆是“金色的梦”,而年轻人谈恋爱是一个“玫瑰色的梦”等等。当然,文学就更是年轻人常常做的梦了。那时候,简直无梦不诗,无梦不文,基本到了烂俗的地步,叫人闻梦而抓狂。这场梦的狂欢很快就沉寂下去了,谁再用梦来形容一件事物就会遭到人们的耻笑。但是,到了去年,因为新任至高说了一句“中国梦”,梦就得以死灰复燃,举国上下统统都做起梦来。
最近,我也奉命做了一次文学梦。前些天,市文联主席突然打电话,说一会儿来接我,中午去吃饭。我问为什么,他说是老年大学要成立文学社的事。我说他们成立文学社与我有什么关系?大概他是不好违背组织原则提前透露消息,就支支吾吾的说:“可能是叫你们几个人任社长、副社长之类。”说实话,尽管平时我往往以老年人自居,那不过是一种调侃,有点“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意思。现在,真的将我往老年人堆儿里推,还真的是有点不太适应。因此中午这场酒局打心眼里不想参加。文联主席是朋友,一见我要落跑,就半用威胁的口气说:“这件事可是孙主席与傅书记操持的,最起码你得与他们见个面啊!”他所提到的这两位,都是当年我在市委宣传部工作时的领导,也是私下里的好朋友,不过也早就退居二线了。文联主席祭出他俩的大旗,自然是督促我出席的意思。可是我怎么想心里也觉得不大对劲儿。我现在正是个尴尬的年龄:五十露头,说是中年吧,似乎是在扮嫩;说是老年吧,又似乎是在装大,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现在叫我与一群龙钟老者朝夕相处,还真有点不甘心。于是,我就找了个借口,坚决的拒绝了。
没过几天,就又接到了开会的通知,说是要商量成立文学社的具体问题。我仍然不想参加。但是在一次酒局上,同样被“内定”为副社长的朋友说起此事,他说:“你不参加不合适,因为这是孙主席与金发老兄操持的事,不去就显得不够哥们儿。”他说到时候与我一起去。既然他这样说,我只得同意。那天一早通了电话,约在老干部局门口集合。我到了那里,朋友迟迟未到,我就自己上楼了。还好,好几个人都到了,大多是熟人。我首先问孙主席与傅书记来不来,回答说这会议他们就不参加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到场。不多久,人到齐了,就宣布开会。会议是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举行的,十来个人,有点拥挤,大家客气着让座。这不是官场,可是从让座的顺序,一直到会议的议程、开会的方式,都是官场的自然延续。在发言中,我只提了一条:文学社设社长一名,副社长却有七八人之多,显得有点不太严肃,传出去会成笑柄。可是主持会议的原政协副主席说:“你们几位大家,怎么也得有个位置。”所谓文学社不就是一伙老头凑在一起玩玩嘛?居然还有位置一说,看来是要梁山好汉排座次,太郑重其事了,于是,我赶紧知趣的住嘴。
会议内容说完了,大家就等着中午的聚餐。这时我想溜,但马上就被拦住了,说一会儿孙主席与傅书记就到,走了不合适。一说这个,我只得不言语了。喝酒的时候,自然与平时有领导参加的酒局一样,一面是领导高屋建瓴的谈笑风生,一面是属下的毕恭毕敬。我是历来散漫惯了,没大没小的与领导开起了玩笑。领导知道我一贯的德行,也不与我一般见识;倒是其他几位的眼神里透出面对一个怪物似的惊诧。酒局结束时,会议的主持人一再强调,周五召开文学社成立大会,各位一定要准时参加,就不另行通知了。出门的时候,朋友问我:“那天你来吗?”我没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下次,我肯定不来了。一群退休后无所事事的老者们凑在一起,弄点精神娱乐之类的,其实是件好事;可是,官场的惯性似乎很难使这个特殊的群体做到普通老人的淡然。我是闲云野鹤惯了的,刚刚从一个伺候人的官场上退下来,再重新加入另一个亚官场去伺候人,想想就有点不寒而栗。再说,内退两年了,我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门里自得其乐,成了一个超级老宅男,再重新融入熙熙攘攘的红尘社会,还是算了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文学社成立那天一早,我向社长请假。他也明白我的心思,就说现在哪里还有请假这种说法?我说,你替我向孙主席与傅书记解释一下。他答应了。
前天,与这位社长朋友聚会,问起那天的情况。他说人家把我的副社长给免了,副社长只保留了三名。我顿时就笑起来。这样一来,以后文学社的活动,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参加了。恢复我的自由身,不是正合吾意吗?只是刚刚熬了个副社长,还未上任即遭罢黜,看来我就是没有那个当官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