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话新提》(45)
中国人多,能言善辩者大约不在少数,但因善辩而名噪的则鲜见,顶多是讲话时透出一点机智与幽默而己。真正能够“单刀赴会”“舌战群儒”的,我只知道有汉时的桑弘羊。这倒不是说中国历史上缺乏善辩者,而是缺乏善辩的环境。在中国传统的文化语境中,善辩者的名声历来不大好,什么“巧言令色”、什么“口吐莲
花”、什么“巧舌如簧”之类,大都含了一点儿贬意,其人的为人也十分令人生疑。亚圣孟轲曾对辩论颇有微辞,他说过“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所以,除非不得已,是能不辩则不辩的;孔圣人对巧言令色者更是深恶痛绝,将其归入难养的小人之列。而他自己更是身体力行,既使在他走卫夫人南子的后门,遭到学生的非议时,他也不肯解释,只是连连指天发誓:“天厌之,天厌之!”其实,你解释一下你这样做的道理,学生们不见得不理解;可他偏不,仿佛一解释就掉了身价似的,空留下“子见南子”的千古笑料。
其实,依我看,只有到了无理可讲、无话可说的时候,人们才会祭起“不辩”的旗子,因为知道自己辩不过人家,何况,中国自古就是一言堂的专制国家,朕即真理,一人说了算,看谁不顺眼,拉出去砍了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辩?那欲辩者嘴还没张开,早就身首异处了。哪象西方那些国家,有了执政党,还要弄个在野党、
反对党,被人质疑,还要搅尽脑汁地去答辩,何等的麻烦!我们就从不用那烦人的“劳什子”。
这积习一直延续到现在,依然是没有真正的反对党。虽然一直高喊“百家争鸣”,而出声的却只有一家;有舆论媒体,却只能是“喉舌”;不是没有想说话的人,而是根本不允许论敌的存在。所以,一旦有事情发生,发言人都象只会说“轱辘话”的外交官,表面上口若悬河,却让人听得不得要领,一头雾水,诸如:“一小撮”
“别有用心”或“不明真相”“受蒙蔽”之类。
俗话说:理直气壮。只有占了理,说话气才粗。有理不怕讲,不是有句话叫“真理越辩越明”吗?为什么要怕辩论呢?归根到底,只有一个原因:理屈。无话可说,
但又怕人说,干脆来个不辩,也不让别人辩,谁要辩就封谁的嘴,甚至让他失踪或得神经病什么的。到了神经病院,谁还肯听一个疯子的雄辩?
当年,马英九在上任后不久,就主动到“深绿”电视台接受采访。面对着充满敌意的质疑和发难,他神情自若,侃侃而谈,颇有一番打入匪窟、舌战群儒的壮烈。我觉得马英九的这一做法,是值得在历史上大书一笔的,因为敢于面对众多论敌者,除了桑弘羊,尚未见第二人。好辩近乎勇,本身没有一种非凡的勇气是不敢为之的。当然,不仅有勇,还要有理。有理有勇,又何惧哉!
中国的民主进程尚处于初级阶段,操之过急当然不行,但营造一个使人可以正面发问,而且可以得到正面回答的环境总不是什么非份之想。既然我们自认为是正确
的,就不要怕人质疑,也不要怕人反对;既使犯了错,也不要掩饰,更不能封口,有错改了就是了,谁会不犯一点儿错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把话说明白了,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有交流、有沟通,也就有了宽容与理解,这样,社会也就合谐了。何苦还要落个封锁舆论、打击异见的恶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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