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散文 |
妻子是从农村出来的,没有多少文化,也不屑于作高雅状。她干的最为煞风景的一件事,是用家传的一对青花瓷瓶醉枣,结果一只打碎了,另一只也残了。她最大的优点是有一把子好力气。当初,父母看上她就是因为她能干庄稼活。后来进了城,失去了用武之地。每每说起来,母亲还会惋惜地说:“可惜了她那把子好活儿。”她勤快倒是勤快,但对我那些花花草草的不感兴趣,管起来就不是那么用心,大多数都活不过一年。前几年搬家的时候,从老宅带过来的唯一一盆,就是不用管它也能活的玉树(后来也死了)。新居的院子很大,这回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甬路两旁开出了两块菜地,每年种的各种瓜果蔬菜不下于十几种,而且长势都不错。既省了买菜的钱,还都是绿色食品。柿子、山楂、葡萄都已结果,既好吃也好看,颇得我意。二线之后,我有了闲工夫,也有了那份闲心思,就想在院子里种点自己喜欢的花草。可是,菜园属于她的领地,几乎不允许我染指。我申请了几次,都没得到她的恩准,所以,只好养一些盆栽的花。今年春天,在北京工作的女儿知道爸爸喜欢花,就从网上购买了几株花让我养。前些年空出来的花盆不少,有的被妻子种了辣椒、西红柿之类,剩下的还有几个。结果一盆种了山茶,一盆种了玉兰;还有一盆种了三株芍药。另外,院子里自己长出一棵石榴,也被移栽到花盆里。这当然不是为了搞盆景艺术,只不过是想省下地儿种菜而已。刚刚往盆里栽的时候,我就抗议过,说这花已经这么大了,在花盆里根本就长不开。妻子敷衍道:“等以后再往地里栽。”其实我知道她这是拖延战术,怎奈我在家人微言轻,只有诺诺而已。果然,都进入夏天了,那几盆花还像几个窝囊的受气包,畏畏缩缩的倚着墙根活着。妻子是不愿管它们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她那些蔬菜上去了,那简直比自己的孩子还精心;但对这些花就不同了,用她的话说,就是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所以,即使管,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幸亏我现在有时间,给它们浇浇水什么的,才勉强活了下来,但长得精细楞长,叶小而黄,一个个就像面黄肌瘦的使唤丫头似的。
前些日子,女儿非叫我们去北京看看她的新居。临行前,妻子把所有的蔬菜都浇了个湿透。我担心这些花,因为是种在花盆里,即便浇透了水也保不了几天。妻子倒不耐烦了,嫌我磨叽。无奈之下,我只有抱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态去了北京。在北京,吃不香睡不牢的,老是惦记着家里的那几盆花。勉强住了一个礼拜,说什么也要回来;儿女拗不过,只得依了。等回到家打开门,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几盆花。果然,除了那盆能自生却不自灭的石榴,其余的都奄奄一息了。那几株芍药叶子都枯萎了,只有枝尖儿上还有几片绿叶;而那盆山茶,早已没了任何生命体征,以身殉职了。我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几盆花浇水,包括那盆已无任何希望的山茶。过了几天,别的都缓了过来,只有那盆山茶,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简直是欲哭无泪啊!这泪,一是为自己的怜香惜玉而感动,二是为妻子的焚琴煮鹤而愤懑。
随着时间的消失,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有时候妻子会采下院里种的蔬菜炒了为我下酒,看我吃的喝的有滋有味的,她在一旁不无得意的炫耀她的种植成果。我一时语塞了,私下里不得不承认还是种蔬菜实惠。想想妻子也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固然是雅行;坐在葡萄架下,吃着自种的菜,喝着自酿的酒,一边欣赏着院里的风景,也未必不是一件脱俗的事。俗到极致便为雅,这话很对。其实,还是我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