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头

 

李家庄头

是老天爷丢在华北大平原上的

一颗土坷垃

不知情的人

谁知道它就是李家庄头？

 

土坷垃也有土坷垃的颜色与味道

白不白，黑不黑，黄不黄，红不红

它就是一种土色

抓起来闻闻

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背后是滹沱河的故道

据说原先也曾波涛汹涌

河水是甜的

人们都叫它葡萄河

纪晓岚向乾隆爷请封

乾隆爷大笔一挥

就成了“铜帮铁底的滹沱河”

说是铜帮铁底也没用

该决堤还是决堤

该淹没还是淹没

 

村前是两个几百亩的水塘

像一副女人的乳罩

夏天的每个中午

全村男女老少一起跳到水塘里捉鱼

乡亲们把它叫做“翻坑”

水搅混了

小鱼的脑袋齐齐的露出水面

空手一捞

也能捉到一脸盆

 傍晚，随着一缕缕炊烟

各家都飘出炖鱼的芳香

 

背倚长河

前挂双塘

村庄成了一个倒着的山字

有一年

它出现在我的小说里

我为它起名叫三齿庄

总梦想着用这把三齿耙

刨出我的梦想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

谁知它紧紧跟随着我的影子

成了我的终极梦想

       2012-10-15

古    槐

                        ——《李家庄头》之二 

李家曾有一座祠堂

供奉着李家的祖先

祠堂门口，一棵古老的槐树

威风凛凛，站在塘边

彰显着家族的威严

 

祠堂是李家祭祖与议事的地方

族中老者一声令下

比官府发令管用

但是后来被拆了

说那是宗族主义

被当成“四旧”破了

 

祠堂拆了

槐树还在

威风不减当年

尽管身上伤痕累累

每年依旧还会发出新枝

像一把巨伞

罩住失去祠堂的人们

 

这里是鸟们的天堂

他们在树上筑巢，生儿育女

这里也是我们的天堂

用弹弓射鸟

爬树掏鸟蛋

还站在树上

向下边的小伙伴撒尿

这里也是女孩子们的天堂

春天里，采下槐花作染料

染出多彩的布条

扎成蝴蝶结别在头上

她们就成了

一群欢乐的小蝴蝶

 

这里也是大人们的天堂

在树荫下

举行过多种“辩论会”“批斗会”

一天黑就睡觉的庄稼汉子

把它当成了唱大戏

冲着“黑五类”的脸上吐唾沫

将猫腰的他们脑袋压过了膝盖

在小偷的脖子上挂一串玉米

在风流女人胸前挂一只破鞋

一阵阵的口号声

胜过今日明星演唱会的尖叫

那就是人性恶的狂欢

那就是灵魂魔鬼的舞蹈

 

如今，它平静了

被削去了大半个脑袋的它身大头小

像个落魄的老男人

丑陋而又猥琐

 

每当回老家

我都会去看看它

有时忍不住会在心里问：

你的那些辉煌呢

你的那些故事呢

         2012-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