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新读（65）

    在1946年8月6日以前，恐怕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原子弹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直到那一天，美国在日本的广岛投下了第一颗原子弹（几天后，在长崎又投下了第二颗），人们才真正认识到了它的巨大威力。后来的人们都认为，正是这次原子弹的爆炸，促进了日本的全面投降。可是，当人们在欢呼由于原子弹的爆炸而加快了胜利步伐的时候，又有谁会想到在原子弹爆炸地区的人们又曾经历过怎样的灾难呢？ 

    蜂谷道彦是日本的一位医学博士，1942年时曾任广岛邮电医院院长。他亲身经历了1945年8月6日那场灾难。从那一天起的两个多月里，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用日记记了下来，经过整理后曾经刊载于日本的医学杂志上，后由朝日新闻社单独出版。现在我手中的这本《广岛日记》，是1958年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中译本。

    《广岛日记》主要是叙述广岛在遭受原子弹爆炸时和爆炸后各方面的情况、各种原子病症状的经过以及医院工作情况，全部都是真实记录。读完全书，我觉得只有两个词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一个是“惨不忍睹”，一个是“坚韧不拔”。

    我说的“惨不忍睹”是指原子弹爆炸后的情况。我只能这样说，那些场景的的悲惨程度要远远超过大地震。据统计资料介绍，当时广岛人口为 34 万人，靠近爆炸中心的人大部分死亡，当日死者计 8.8 万余人，负伤和失踪的为 5.1 万余人。以上数字不含军人（据估计军人伤亡在4万人左右）；全市 7.6 万幢建筑物全被毁坏的有 4.8 万幢，严重毁坏的有 2.2 万幢。子弹爆炸的强烈光波，使成千上万人双目失明； 10 亿度的高温，把一切都化为灰烬；放射雨使一些人在以后 20 年中缓慢地走向死亡； 处在爆心极点影响下的人和物，象原子分离那样分崩离析，那残酷的情景绝不是可以用语言所能描述的。

    掩卷之余，我就会想：一颗原子弹就夺去数以万计的无辜生命，这究竟是为什么？可能有人会说：是日本人首先发动了侵略战争，是他们首先夺去了被侵略国家千万条无辜的生命；然后就会得出结论说，日本人是罪有应得。但是，我们应该是这样看问题的吗？这使我又想起美国9·11大爆炸那天，消息传来，一些中学生竟高兴地跳了起来。说实话，美国人到处插手，招惹众怒自是情理中事，被炸也有遭报应的成分，可是，美国的政策是那些统治者制定的，而美国的老百姓则是无辜的。同理，日本人发动侵略战争，也只是少数当权者做出的决定，与普通老百姓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而在原子弹爆炸中死去的却大部分是平民百姓。那些平民百姓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叫他们来承受这种灾难？这就促使我们思考一个问题：战争固然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可是，无辜可以分为正义无辜与非正义无辜吗？就像那颗原子弹，它只会剥夺人的生命，但是它不会区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同样，人们也不会说，这个是罪恶的原子弹，那个是善良的原子弹。凡是剥夺无辜人的生命的一切战争，都是罪恶的，没有什么正义非正义之分；正如能够剥夺无辜生命的原子弹，一律都是罪恶的原子弹。这样简单的道理，还用多说吗？

    我说的第二个词是“坚韧不拔”。看完《广岛日记》，你就不能不为日本人在灾难面前表现的那种坚韧、那种勇敢、那种团结、那种勤劳所感动。 通过蜂谷道彦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灾难发生以后，人们在惊魂未定的同时，就立即自发的开展了紧张的抢救行动。更令人感动的是，人们并不是只顾着抢救自己的小家，而是自发的组织起来，有条不紊的开展工作。很多的人带着严重的病情就开始上班，更多的人则是忍着家园被毁，亲人丧生的强烈悲痛，坚守岗位。他们没有抱怨，没有退缩，在几乎是面临绝境的情况下，默默地工作。社会秩序保持着良好的状态，人与人之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抢劫与盗窃，也没有听说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的现象出现。就是在这样一种同舟共济的精神感召下，人们尽量把伤害减小到最低，把损失减少到最小。蜂谷道彦带领一些医护人员以及志愿者，几乎是在废墟上建起了临时医院，进行人道主义救援，保住了大量频临绝境的人的生命。而且，蜂谷道彦还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开展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医学研究，战胜由尚不为人知的原子病症，并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读到这里我就会想：就凭日本民族这种坚忍不拔的精神，如果不是用来对外扩张侵略，而是用来搞自己的国内建设，不是同样可以把国家建设的繁荣富强吗？事实上也是这样：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日本以战败国的身份，他们没有自我摒弃，没有绝望退缩，而是默默地学习西方经验，默默地搞国内建设，只用区区几十年的时间，就把废墟上的日本建设成了世界经济大国。这一切，不能说与他们坚韧不拔的民族性格无关。不幸的是，当时他们没有把自己民族的这种精神用到国内的建设上，却用来发动侵略战争，结果给别的国家人民带来了灾难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同胞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这笔账，是应该记到日本统治者头上，而不应该记到日本人民头上的。

    全世界都没有忘记那场灾难，日本人更不会忘记。一到每年的原子弹爆炸日，广岛与长崎都会响起凌厉的警报声。它是在向世人提醒着什么，昭示着什么：人类啊，你好好想想吧!

                                   201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