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新读》（5）
真应了常说的那句话：读的书越多，就发现自己的知识越少。平时，我们对一些司空见惯的事物，总是自以为是的想当然，以为那就是它的本来面目。可是，当你终于有一天读到某书的某章某节时，你才会发现，自己原先把事情都弄拧了。读这本《知堂书信》（华夏出版社，1994年11版1印），我就体会到了这种尴尬。
在《知堂书信》中，有一篇《沟沿通信之六》。这篇文章中，有一段是专门论证当时上海的《维纳斯报》的报名之荒唐。该报的编者宣称，之所以取名《维纳斯报》，意在“表示尊重美术，使人们得到喜悦、健康、美与爱，种种可宝贵的珍物，以期人类生活之美化。”对此，周作人引经据典，论证了维纳斯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神）。他说：“查神话学，‘维纳斯’的确是爱与美的女神，但是，这爱乃是两性的爱，美亦是引起爱情的美（德国斯妥丁教授著《希腊罗马神话》）。自从大神死后，基督教把旧神招安的招安，贬斥的贬斥，维纳斯就变成了摩登伽似的‘淫女’……色欲称作‘维纳斯事’，花柳病也叫做‘维纳斯的病’。”
读到这里，我简直大吃一惊。在我原来的印象中（恐怕不仅仅是我，而应有相当的一部分人），维纳斯是司美与爱的女神，是纯洁的爱情与美的化身。可到周作人的笔下，怎么就成了“淫女”的象征，并且将最见不得人的性病成为“维纳斯病”！这简直是对爱与美的亵渎与侮辱！但是，我们心理上不愿接受这个说法，并不代表周作人是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于是，去寻找有关资料，读后才明白：错的不是周作人，而是我自己。
在古希腊与古罗马神话中，维纳斯的形象并不完全一致。在古罗马神话中，她是爱神、美神，同时又是执掌生育和航海的女神。据说，她看上了美男子阿多尼斯，但阿多尼斯始终不为她所动。后来，阿多尼斯在狩猎时被箭猪咬死。维纳斯赶来时，见心上人已死，不禁伤痛欲绝。伤心之余，她诅咒世间男女的爱情，永远存有猜疑、恐惧与悲痛。而在古希腊神话中，她最初被称作丰收女神，后来又被作为爱情、性欲及美德女神。传说女祭司要用自己的肉体换钱（也就是周作人所说的“淫女”）来为之服务。在奥林波斯教中，她作为赫菲斯托斯的妻子，却多次与别人相好。她与战神阿瑞斯私通，生下5个子女，其中就包括被人们认为最纯洁的小爱神丘比特；她还与赫尔墨斯、英雄安克塞斯都生有私生子。总之，不管在古希腊还是古罗马的神话中，维纳斯除了漂亮的外貌之外，都算不得是个好女人。在古罗马神话里，她因为自己所爱的人死了，就诅咒世间男女的爱情永远渗有猜疑、恐惧与悲痛。这哪里是什么爱情女神，简直就是一个恶妇；在古希腊传说中呢？她的一生都在追求爱情，然而爱情的热力却总是短暂的。她对于爱情并不专一，或者简直可以说是个荡妇。我怎么也想不通，后世的人们为什么会把她当做纯洁爱情与美丽的象征呢？因为她自己的行为淫荡，缺乏忠诚，甚至还很恶毒，让爱情变得痛苦，令人望而生畏。
通过这件事，使我更加深信，任何人对书籍和知识都应心存敬畏，绝不能自以为是，更不能靠一厢情愿的想当然。否则，就会永远陷于愚昧的泥潭中而不可自拔。在现实当中，这种教训可谓多矣，比如某体育明星穿着带污蔑性英语词汇的裤子，某女影星将日本国旗的样式做了旗袍，某某时髦青年穿着印有“尿素”字样的衣料做成的T恤，将杀人恶魔当成了英雄，将邪教当成了真理……这些，与我们长期以来将荡妇与私生子当纯洁的爱与美的女神相比，都有的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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