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钩沉(103)
自打春节时时响起的鞭炮声又渐渐密集起来。从街上传来阵阵的锣鼓声时近时远,那是从乡镇来的社火表演,踩高跷、小竹马、狮子舞、车子会......这种传承了多年的娱乐形式,年复一年的照样吸引着无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特别是到了晚上,站在院里,就可以看见天空中时时绽开的礼花,五彩缤纷的,煞是好看。正月十五闹元宵。一个“闹”字,道出了人们心中无限的欢乐。
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个“闹”字却没给我留下多深的印象。因为那时,正值政治肃杀、人们生活在恐惧当中的文革时期,传统的娱乐形式都被当成“四旧”被禁止了,心里已没有多少快乐可言,所以,大人们对元宵节就看得很淡。留给我们这些孩子的印象还好一些,但值得一说的也就是两件事:吃和玩。
吃,当然是指吃元宵。那时,人们家里都很穷,不像现在,食品店里出售着多种多样的元宵。当时所吃的元宵,几乎都是自己动手“搓”的:用那种蒸年糕的红高粱面,或黍子面做皮,用红糖做馅(那时的红糖还是稀罕物,要凭票供应的,所以,人们就把面粉或用煮熟的金丝小枣捣成枣泥,掺到红糖里。这样的馅熟了以后,就成了凝固的了),包成元宵的核儿,然后放在盛着白面的簸箕里滚;滚一滚,在水里过一下,捞出来再滚,就像滚雪球一样。元宵的个儿越来越大,最后滚得比乒乓球小不了多少,再放到开水里煮,熟了,捞出来就可以吃了。这种东西,平日里是吃不到的,所以,我们都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又一碗。大人们就提醒我们,不要吃得太多,因为太硬,吃得多了胃会难受的,我们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筷子。
另一件事是玩。每到元宵节,祖父就会给我和姐妹们制作小灯笼。祖父的手很巧,他的灯笼都是用高粱杆扎制而成,外面糊上白纸,有长形、方形、圆形或八角形的,里面点上灯。因为对我特别宠爱,就特意为我做了一盏,是一个长方形的木质小灯箱,而且,装上了很少用的玻璃,里面安着墨水瓶改制的小油灯。这样的灯笼比纸扎的那种明亮的多,也“洋气”得多,让小伙伴们眼红得不得了。吃过元宵,我们便一手拎着小灯笼,一手捏着用火药和木炭混合卷成的“滴滴金”,在街上似乎乱跑,嘴里还不时喊着:
“滴滴金,小红蜡儿,
谁买我的小炮仗儿……”
小伙伴儿们聚集的越来越多,我们就将灯笼放在一起,玩一种叫“山里红”的游戏,就是由一人为首,后面有人抱住他的腰,以此类推,排成长长的一串,就像山里红做成的“糖葫芦串”。一声令下,为首的那人,要设法去抓住排在队尾的那个人;队尾的那人要设法躲避,否则,被抓住就算输了。十五的月亮,白白的亮在天上,不动声色的俯瞰着我们这一大队人,互相搂着腰,扭来扭去的,嘴里还高喊着“山里红嘛一大串,山里红嘛一大串!”喊叫声,欢笑声,引逗的附近的狗也跟着叫起来,给这死一般寂静的乡村之夜增添了几丝活气儿.......
在这年复一年的嬉闹中,我们都渐渐的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心事,也有了各自的欢乐与苦恼,就与当年那些快乐离得越来越远,以致成了一种遥远的记忆。后来,我进了城,城里虽然闹元宵的形式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热闹,但我的心情却越来越淡漠,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过元宵节的温馨与快乐。有人说,一个人如果总是耽于回忆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人是老了。是的,也许我真的是老了,或者说是心老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快乐。看来,我只有把那些儿时的记忆,当作一块冰糖,含在口中,慢慢的品呷,慢慢的体会,慢慢的享受,慢慢的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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