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罗伯-格里耶之死
文 和运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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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去年在马里昂巴”的“窥视者”——阿兰·罗伯-格里耶终于走了,在北京时间2008年2月18日,享年86岁。
这是世界文坛上一件令人惋惜的大事,痛惜又离开了一位大师对于我们这些看惯通俗读物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意味着什么。身为法国新小说派代表和法国电影新浪潮主力的罗伯-格里耶之死,是真正艺术领域的一次损失。
当然,在新小说干将里,是克劳德·西蒙拿下了1985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年,罗伯-格里耶获奖的机会也很大,但他在电影方面的影响给他带来了不利的一面。罗伯-格里耶后来曾说:“那时我获奖的形势很有利,可瑞典影片资料馆安排了一场我的影片回顾展,引起了当地新闻界的愤怒,他们起来反对法国的情色影片。于是克劳德·西蒙获得了诺贝尔奖。当然这也是一种极好的选择,我对此也感到高兴。”其实所谓的情色是针对尺度的说法,而不是他持有的风格。除西蒙以外,新小说派里还有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名气很大,她的作品更被全球读者接受。
罗伯-格里耶没有那么高的关注,而他之所以值得我们记住,是一种更实在的创作意图,对于创作手法和语言艺术特色的努力探索。因为很多年来,法国人一直认为文学的辉煌仍然停留在巴尔扎克、雨果、司汤达、福楼拜的年代,顶多加上普鲁斯特、加缪和萨特,不论古典还是现代,法国文学都已经走到了极致。后来的法国人对外国文学已经十分陌生,活跃在文艺界的人连卡夫卡和福楼拜都不知道,完全是盲目地推崇法国文学。罗伯-格里耶树立的方向就是提供一个不同于以往法国文学传统的新鲜感。
之前从事水果业的罗伯-格里耶,在30岁左右开始创作。1953年,他发表了成名作《橡皮》,1955年发表《窥视者》获得法国评论家奖。之后1961年的《去年在马里昂巴》由阿伦·雷奈拍成电影,获得威尼斯电影节大奖。1963年的影片《不朽的女人》获德路克电影奖。在2005年第24届伊斯坦布尔国际电影节上,他获得了终身成就奖。从古典小说的内心独白到意识流再到存在主义,罗伯-格里耶笔下的世界最大的特点在于可测,铅笔的长度、天花板的角度都以毫厘不差的数字写出,世界的精确测量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至关重要的。相比世界的主宰者——人,他更多是在讲述物,关于文具、关于街道、关于室内装饰,甚至关于海滩、岩石和海浪……
法国新小说派的一大特色就在于用文字模仿绘画的感觉,罗伯-格里耶和克劳德·西蒙都有“画家”的才能。从外表看,罗伯-格里耶偏爱俗艳、浪漫和富有煽惑力的题材:谋杀、侦探、偷情、战争,仿佛艺术天平明显向“通俗”歪斜,可这是对读者的一种欺骗、一种书写策略,文字深处却是一座座精心布置的语言迷宫。
“在迷宫里”——这就是读罗伯-格里耶最实在的感受,段与段的相似、相否定、相抵消,不过他不是博尔赫斯,他没在散乱游离的状态下给人支离破碎的思想闪光。什么是文学的真相?没有真相,没有蛛丝马迹。传统小说详尽描写的东西都被罗伯-格里耶省略了,那些社会背景、人物性格、故事情节几乎都不置一词,仿佛在说:那些请参看巴尔扎克、普鲁斯特或者别的谁。用时髦的话说就是:罗伯-格里耶不是向读者灌输了什么,倒象是替读者开辟了一块“空地”,于是,读者的想象力也跃跃欲试了。就像法国文学研究专家柳鸣九说过,在罗伯-格里耶那里,人物的心理像都被投射到客观物质上,不再是一些复杂的、具体的情感,而成了是抽象的情感——如嫉妒、恐惧、迷惑等等,具有很强的象征能力──象征着后现代人类的基本的存在状。
这就是一代文学主力一辈子的“奋斗”,对从前说了一声“不”。阿兰·罗伯-格里耶浸淫过布勒斯特的碧海蓝天,家乡低飞的海鸥和多孔的岩石暗礁都深深印入他的记忆。多年以后,一切都随着文字和光影淹没在法兰西蔚蓝海岸边的潮汐里,每一天每一年这世界依然填充着许多风平浪静的文字,没有峥嵘,没有理性,甚至没有目的。在如今大师越来越稀缺的年代,罗伯-格里耶之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他是谁?他值得惊鸿一瞥么?文学的土壤,精神的栖息地都在资讯海洋的澎湃声中反而越来越沙漠化,在生态问题被全世界日益关注的时候,显然这个“生态”应该不仅是针对地球上的自然领域……
200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