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服的害处远远大于屈服本身所带给人的辱没,它无疑使人更容易在现实中生活,或者更像一个能正常生活的人,但却无法使人在自己理想的审视下不成为一个脱离了自己的怪物,如果他曾经固执,或是有过高远的心灵。
卡夫卡用一生构建自己心灵的城堡,像甲虫一样在世上艰难的爬行,当死亡拽住他那孤独的灵魂时,他无望的抓起自己未完成的书稿倔强的说:“请烧了它吧。”生活这枚光鲜的纽扣,使他至死都不能走出理想的牢笼。
美丽的尤苔莎在要逃离埃格敦荒原时,在一种悲痛反抗的疯狂中哭喊道:“我是怎样努力着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是命运一直跟我作对!我有能力做很多事情,但是我被我不能驾驭的事情伤害、摧毁、压垮!”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个可怜的到最后都不能容忍自己降低身份乞求别人带她离开荒原的孤傲女王,终于在荒原冰冷的河水里了却了梦想,完结了自己美丽的生命。或许她知道她身上的一切属性——美和尊贵,以及许多只有荒原人能感受到的生命内涵,原本就是荒原赐予她的,而她如果离开荒原,荒原赐予她的这些属性将消失殆尽,她不会再拥有荒原赋予她的庄严和神圣,在荒原之外——任何一座充满虚荣和浮华的城市里,她不过变成了一个轻浮的女子。
个人越是反抗命运,在命运设置的罗网中就陷得越深,离自己的毁灭就越近。尤苔莎毁灭了,她没有让自己成为“靠近巴黎林荫大道一幢漂亮小屋的主妇”,但她至死都是埃格敦荒原里的美丽精灵。卡夫卡也毁灭了,他没有修建完自己的“城堡”,没有以自己的方式对生活作出完整的“审判”,但他却完成了自己的不朽。
生活是一块生着跳蚤的绸缎,有如一场捉弄,近的近,高的高,远的远。不可歇止的妥协,无能为力的屈服,变换了一部分人的脸,他们说:“唉,现在不像以前了。”他们将镜子当成真理,在岁月的打扮下,接受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自己;另一部分人则将理想悄悄藏在心里,以为暂时的屈服并不代表永远的失去,然而他们已经背离了自己。
人生中,每一次屈服都在与理想渐行渐远。今天,我面对镜中的自己,看着自己依旧自信的笑脸,明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骗局,却只能在岁月这无辜的面容里唉声叹气。
屈服,如不能全然溃退,便是将自己永久的圈在理想的牢笼中的生活变成一种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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