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儿，竟过年过节的，也得分心？不说。打死也不说。与人有约。良民得守约。

    原本暑假在英伦，时间更长，空闲更多，更该弄，且该弄完。也确实弄得八九不离十。哪料想，狗日收货方，竟然看不上。沉重打击哦，极度伤自尊哦，一时想，算球，毁约在先也认罚。

    唉，收货方比俺还有耐心，居然主动宽限到年底。年底度快到也不催，匆匆蓉城相见，区区勾通两小时，又延期到春节后，最迟月内。

    没法了，想毁约也毁不成了，只有硬着头皮另起炉灶。娘地，在俺的码字儿史上，货遇整体否决，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如今大姑娘不上轿了，那话该改为绝无仅有。

    怪只怪平时没抓紧，怪只怪平时缺大片空闲，怪只怪平时心浮气躁，偶尔得闲也码不下去，那活，就活生生变成过年的干扰。

    幸好电视节目不好看，幸好天生不喜搓麻，幸好老天不许体藏酒精，下了餐桌就没太多去处，这才有了闲里有忙可偷。

    嗯，狗日有大段时间集中掌控，是不一样哈。就算是年初一，日码字四五个钟头，也不觉磕磕碰碰。不禁反思暑假在英伦，还是心浮气躁，还是玩心压了静心，还是没挤时间的海绵，最主要的，还是没有提前跟收货方勾通，经验主义地认为，以为自己爽了，就定能爽人。

    暗暗自骂不争气的，是这些日子生物钟失灵，早上六点五十分不再自醒。即使醒了，也会赖床，而赖床的结果，总是将近八点才翻爬起来。而在平时，此会刚好是俺操练路西亚一小时完毕。妈哟，这寒假真要放个三五个月，这年真要过个一二十天，俺那开辟第四故乡的梦想，多半就只能永远被撂在梦里。

    再有，就是那好不容易甩掉的二十多斤赘肉，不出二十天，肯定复辟。那天在同一杆称上称重，惊见整整比放假前多了六七斤。尽管有朋友善意安慰，“你这几天的脸色，比前阵要好些了”，虽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客观上是在提醒俺前阵的脸色吓人，但只有俺心里明白，俺那肉与那血中甜度，可是紧密关联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要好看还是要血糖的取舍中，俺既然已被命运判定为只能要一样，就打定主意，难看就难看，反正俺生下来就没好看过。

    喜欢放假。尤其是喜欢放寒假。放寒假的校园才像校园。不放假的校园像游乐园。感谢那个“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所谓传统，它支配人的强劲，远远超过世间任何别的力量。连一票难求，连天寒地冻，连千山万水，都不能战胜这个所谓传统，它才是真正最硬最硬的软实力。

    最硬最硬的软实力把人都吸走，留下的园子终于显得宽大，显得清静，显得安宁，显得像学府。初一早上，走在园中一条正道上，突然发现，那道原来是那般的笔直，两扇道面的搭配，是那般的得当，中间的纹路，是那般的清晰可鉴，差点就唤起以为死绝已久的多愁不善感。左右瞧了一下，见有匆匆疾行的路人，方才中止了跪吻的冲动。

    除夕前夜，手机响个不停。那是短信的不期而至。背后虽是几大营运商的奸笑，但客观效果是狠狠给过年凑了阵热闹。充分体验到职业的优点或缺点：朋友，同学，学生，上级，下级，同级，除俺的职业，恐怕不会有更多的饭碗，会在此时有那么多的短信进来。

    就不具体说短信到底是多少了。只说俺那握了八年铁锹的手，一个拇指完全为短信所伤，初一起，就按不下抽水马桶的盖子。瞧，连那几钱力气都给耗尽，想像发了多少短信吧。再提供一个参考：俺的手机，是24小时不关机也可半个月不换电池那种，结果仅仅是发短信，就用完整整一块半电池。

    羞愧的是，除了极少数，没太多从俺手机里发出的短信是主动。大多是回复。只是俺的所有回复，或简或繁，或文或野，都是俺的亲手打造。俺小眼两只，看别的不行，唯看短信擅长。那些转发的，敷衍的，应景的，错漏的，张冠李戴的，文不对题的，没一个能逃脱俺这双小眼。但，俺还是不愿转发、敷衍和应景。虽不至完全避免张冠李戴、文不对题，但寥寥几字，都是俺的亲手所摁。俺在摁那些字的时候，心中真就想到的是接收方，想到对他们的特地祝福。但愿朋友们领情。倒真不敢奢求朋友们喜欢。

    也偶有感觉，再也忙不下去。此时，往往无聊得不知咋打发才好。似乎是脑袋发木，似乎是双爪发酸。认真检视后才知，原来是意义的突然丢失。就好像此生的几度挣钱意义丢失：费那么大的力，用那么大的心，伤那么狠的身，惹那么多的烦，讨那么多的厌，挣那几文小钱来作甚？买房？俺已有，且不想二房。换车？暂时不想，且眼下俺那焦点叫俺调教成野狗，很听使唤。吃香喝辣，俺已够得，且不能再多吃多喝。养个蜜，俺有贼心无贼胆，且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想着，顿时就为之泄了冲动。

    可是，过年简直就是绞肉机，钱就是那肉。过年也酷似生病，而钱就是那病去。有话好像是这么说的：“生病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把这话里的“生病”换成“花钱”，又把“病去”换成“挣钱”，它奶奶的，竟也酷似！

    可是，能因为过年花钱如山倒，就去垒那山，以供每年的一倒么？这么一想，意义立时又没了。

    回问：眼下的闲里偷忙，就算一炮打响又怎样？炮响过后的人生，很快就会归于平静。何况俺也不是一点儿也没响过。年二十九与表妹相见，表妹移居加拿大多年，回来探老父，俺一堆人约好，在一家拿得出手的餐厅吃饭，表妹的见面礼，竟是加拿大的《人物周刊》，2010年某月某号的，上面大半版是俺的“专访”。天地良心，自“根叔”带热俺这两年，俺除接受过本地两三家媒体面访、电访，以及《南方周末》的专访外，境外媒体一家也不曾有幸见过。

    于是红了脸，当着众亲朋的面，粗粗的看了那报。发现，它全是用的境内纸媒和网媒的文字。令人称奇的，是该报的中文编辑，远隔浩浩太平洋，完全依靠电子剪刀加虚拟浆糊，竟能把俺说得鼻眼俱全。包括俺的讲话风格，包括俺的打油诗，包括俺的今后打算，甚至包括俺的年龄相貌，居然基本没错。

    就叹，生活在这无物理阻隔的时代，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好似也无生理和心理阻隔。这个世界真奇妙。这个世界真怪诞。这个世界真可怕。这个世界好似电子眼无处不在。如此感觉与感叹，直逼得没心没肺的俺，当晚居然头枕绵软垫物，久久徘徊在梦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