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领DDMM们去了同城异城两园子。两个性质同类、档次同层的园子。
晓得本园园主园副瞧那两园子不上眼。因为本园博士点多,那两园一个博士点少,一个还做博士点的梦。出于可以理解的一俊遮百丑心态,以及不太可理喻的自我感觉良好,至少在过往十年以上的时间段里,偶尔飘进的井民耳朵里的,是言及那两园时,几届园主园副均语含不屑。
有意思的是,那两园似乎也没把本园放眼里。两园中有个井民的同道,当着井民小饭碗学子和先生的面,两次提及“……像你我这种三流学校”,不商量地打包了彼此,话中有不自暴自弃的风骨,也有第三世界哥们儿同病相怜的由衷。台下作聆听状的井民,只觉得亲切亲和,不觉得有啥不妥。只是这会儿在码字儿的时候,似乎又觉得多少有些替园主委曲。
不说那些渣渣瓦瓦。说点正经的。
粗略分析,除去所去两园子地盘宽,楼房多,生产队长的办公室是井民所在园主的数倍,就是他们的所谓学术,做得比井民的小饭碗好。办学历史比井民小饭碗所在短,学术名气比井民小饭碗所在大,有生产队长在号召井民小饭碗所在学子报考他们的研究生时,甚至“大度”地开出若干培养和供养的“优惠”,引得台下学子们拍起了巴巴掌。
直白点说,两园小饭碗今日的成就,主要是由舍得砸钱换来。比方在A刊上发一篇论文,他们的小饭碗竟肯奖励一二两万,申报成功一个社科基金项目,小饭碗更是加码倍数配套。这些,还都是他们的大饭碗已经奖励和配套后的跟进。可见他们小饭碗的挣钱能力和砸钱魄力,已足够令井民之流十里店人羡慕忌妒恨。
学不到的不学。学得到的是:想要啥,就往啥上砸钱投爱。钱不消说,都懂得起。爱就是处处表现出喜欢会写A刊论文的写手,会拿国家基金的高手,让不会和不能者处处感到被指桑骂槐或旁敲侧击的郁闷。爱的最重要载体,就是往写手和高手身上多砸人民币。三几年下来,他们的小饭碗里,就没人再盯着嚷着“课时费”了,两园子小饭碗的学术排名,也就忽忽蹿上去了。
学术水平确实可以、并且主要通过钱来提高,井民以往打死不信,如今打死也不怀疑。看来“有钱能使磨推鬼”,确实把“有钱能使鬼推磨”拍在了沙滩上。
就通过生产队议会,想把两园的经验消化成自己的动作,以期提高自家在本园的地位。会上,DDMM们一片赞同后突然发现,本小饭碗提高学术的弹药严重不足,只好把拟议的配套和奖励大幅缩水。只是缩水后的份额,相信也还会有诱惑力。因为本园的贫穷比起落后来,是一个更令园主愿意坦然面对的事实。
想法很快趋于一致。对事不对人么,对项目篇目不对身份么。如果有人抱怨有人闹,就拿“你拿到那项目和篇目,那钱就是你的”去抵挡。相信那人的嘴巴再启动,动力可能就不足。
做法很快就原则通过。只是那用于奖励的票子从哪儿来?没别的地方可来,只有从以往的大锅饭中挤。大锅饭自然会相形缩水,已经吃稳吃顺吃成习惯的几位,其中包括时下既无基金亦无A刊的井民,就只有看着别人数票子自己流哈喇子了。
有DD先声明原则赞同,后善意郑重提醒:如此,肯定会有人不安逸。这话听来叫人心紧。赶紧岔开:“莫来头。他们的安逸就是别人的不安逸。没法做到人人都安逸。总归有人会不安逸。就看是哪个不安逸……”话说得如此圆滑与绝决,DD便不再进一步发挥。
责令分头做方案。寻机再把风声先透出去。让可能不安逸的人先有个心理准备,也让可能很安逸的人提前有个暖身。
散了小会,突然心生悲壮。一介散淡自由的角色,被安到注定要么让这部分人安逸、要么让那部分人安逸、不可能同时让两部分人安逸、唯独咋整自己都不会安逸的位子上,可算得上是命运的惩罚?因为单说自己挣人民币,井民七八年前作为所谓官派专家宣讲时,出场费就已是四位数。不能把话说得深,说得新,说得权威,但能说得好听,这点媚俗的功夫,是井民身上唯一能与市场接轨的能耐。可惜,这个“唯一”很难得到发挥。束缚它的,就是这些年那几把成色不同、性质相类的凳子。
不过,既然命运安排了井民的凳子人生,得罪人就从来不是井民的真正所怕。真正令井民不爽的,是为那么点点狗肉帐,那么点点蝇头小利,有人气鼓,有人气胀,有人变脸,有人变色,有人肌肉抖,有人泪水流,叫井民的眼睛觉得紊乱,心灵觉得零乱。所以井民不得不每逢假期,长途奔袭云贵高原的崇山峻岭,用那些伤心的绿和惊心的红,清洗眼睛,荡涤心灵。
还有个插曲:方才的会上,有DD推荐,要井民把哲学拿到全园子开公选课。DD还“飘扬”,谓井民如果肯“就范”,吸引听众是没问题的。那,也算得上是对本园的人气和文气做了点小贡献。
这可是个叫井民心神难安的好意。如此功利实利的当今世道,哪还会有哲学走俏的时候?除非是耶鲁那个薛利.卡刚。可是井民给薛利.卡刚提鞋子,人家都不要。可是DD的善意似乎正执着,还在继续憧憬着“两三万人,有几百喜欢哲学,怕不会有多大问题”之类。
情急之下,井民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一则消息:牛校浙大打乱新生专业搞素质教育,一年后再重新选专业,结果全园数千新生中,最终只三人选了哲学,弄得该校哲学系给这三个哲学铁杆开课不是,不开课也不是。
浙大的尴尬是哲学的尴尬,哲学的尴尬又是时代的尴尬。井民可不愿分享那些尴尬。
有DD理解并同情井民,就把话题往一边拉,力陈“要开选修课,就要开能吸引眼球的。比如性教育,比如勾兑术,比如当淑女……”就有MM笑他“不正经”,继而讽他“最合适”。
被MM讥笑后的DD,立即拿今日的报文举例。那是今日各报,以及各网都有的消息:广东几个园子,选修课开得潮、新、萌、怪,“写遗书”、“立遗嘱”、“画蘑菇”、切磋“三国杀”、学习“谈恋爱”、了解“性知识”等,火得不得了。
DD的眼睛比井民还小,因而比井民还尖,他看得很准,说得很对。尽管这对人家那些深远而伟大意义的教学改革,未免有欠恭敬。
两个DD在为井民上还是不上磨牙的时候,井民却享受着隔岸观火的快意。一边往肚子里猛灌几口蒲耳红汤,一边抓过今天的报纸糊弄眼珠。
于是中国最牛园主的“化学之歌”,闯进了井民的心灵卷帘门:“化学就是你……化学就是我……化学为了你……化学为了我……父母生下,生下的你我,lalala,是化学过程的结果……”
一泡骚尿险些笑出来。“我”怎么是父母“化学过程的结果”呢?那不首先是“爱情的结晶”吗?那不其次是“遗传进化”的结果吗?还有,“我”和“你”,咋都“是化学”呢?咱们不都是“生物有机体”吗?不都是“智慧生物”或“高等动物”吗?如此生命现象中的化学决定论,不是比简单的机械决定论还粗鄙吗?他的那些弟子们引吭高歌的时候,难道不觉得所歌所唱很容易笑场吗?
北大的周园主都不怕得罪全国人民,井民面对区区三几人可能的坏脸色,又有啥可怕的?想到这一层,不禁昂起连日菜色的瘦脸,吹起节奏错乱的口哨,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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