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当是一个半月前，那个注定要出点状况的夜晚。彼时，茶几上几颗干胡豆勾引了井民唾液涌动的馋嘴，馋嘴当即把咬烂其中一粒最坚硬者的任务，交给了老实巴交的右下倒数第二颗牙，那牙全然不顾自己早已的力不从心，以为自己还是能嘎嘎碾碎铁核桃的当年，傻哩巴叽地就企图重现昔日辉煌，结果是胡豆没咬烂，自己倒提前从井民的嘴巴里下岗，同时还让断牙深处的敏感神经，哪怕是遇到冷水，也会立即暴发出一股尖锐的剧痛。

    因急着出差去遥远的华东，只好靠止痛药苦撑了七八天。待到终于回到家，赶紧毫不犹豫地向华西口腔医院狂奔。而那位居城中心的大楼，六七年前曾去拔过一颗尽头牙。

    今回的首次是4月底。为的是拔除断牙，止住剧痛。车到华西口腔医院前，两眼一绿，复一亮：咦，咋变漂亮了？里外通透的整个医院，与门前的通衢大道完全融为一体。从外面看里面，透绿的栅栏背后绿树成荫，绿草成片。现代化的楼宇，整齐划一的车辆，让医院酷似小型公园，进进出出的，明明多是病人，却鲜有明显的痛苦。而原本，“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收命”的。再从里面看外面，外面的人民南路，旁边的小天竺街，对面的大学路，好似突然间通通变宽变靓，过往的车辆与行人，似乎也都人人淡定，个个从容。

    众所周知，华西口腔，或华西牙科，早已是西南闻名，中国著名，世界知名。原本就因医术高强手艺好，先不先让牙病患者因衷心信任而痛苦顿减。如今再看到这般养眼的景色，估计残留在心中的即将“被修理”的恐惧，也会叫这舒心的环境驱散。哪怕他们会为此付出比别处更多的票子与时间。

    不过，第二次去华西口腔的时候，老实说，井民主要还是急匆匆地奔进去，慢吞吞地被叫号，最后是奉命躺在医生眼皮子和刺眼灯光下，被他或她用些刀叉钻头之类的玩意，修理得杀猪般地嚎叫，从而把首次进门前的两眼一绿一亮，彻底丢到九霄云外。只是到了第三四次，也就是每周四必去一次，且是连续去了整整一月后，缺了半边的残牙被清除，裸露的神经被杀死，牙髓里的洞洞被填补，嘴巴里的毒素被抑制，哪怕再由那些器物在嘴巴里捣鼓上三四个钟头，也最多觉得嘴巴张得累，而丝毫不再有痛感。

    这就有了足够的时间与心情，寻思起今日之华西口腔医院，与昔日之华西口腔医院，到底不一样在哪里。结论是明显的：更大、更洋盘、更先进、更现代了。人民群众把痛牙交给它处理，放心大于担心。比方两眼微闭的井民，偶尔从迷离中偷偷一瞅，立即就看到一台乳白色的“西门子”，虽不知那玩意是个啥东东，但晓得它肯定是医牙齿的高科技，就再痛也忍得住了。另外的不一样，则是更绿、更美、更亲和了。

    尤其是今天，预约前去做牙模，无须提前挂号，顺风顺水，总共六七千人民币，就成功打入那半颗残牙的账上了。心情不禁一阵轻松，很快又一阵心痛：说到底，那粒五元钱一斤买来的数十分之一的胡豆，竟然惹出如今这价值六七千元的祸事，悔得人肠肠直发青啊！

    就想起上周五的集体督察，原本是有实地考察华西口腔医院透绿工程的。哪晓得上午行程安排紧，下午回城路不顺，在把红牌楼商业广场的立体绿化看过后，天就黑了，华西这里就只有留给下回，或自己单独去了。

    真还认真想过，哪天定要把督察的牌牌挂在胸口上，亲自到那儿去走一遭。林业与园林局推荐的绿化美化样板，不看岂不可惜？岂不失理？此会儿突然才回过神来，这一个多月以来，井民每周四必跑的，不就是那被圈定的地方么？

    于是就趁地下车库已满，从地下再冲到地上，包着这座将围墙拆掉，让自己的美丽亮给公众的医院，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停车后，又以“甩火腿”的传统方式，把园里的所有漂亮处丈量了一回。

    说句老实话，若论绿化美化水准，里面真还不怎么的。毕竟是在寸土寸金的人民南路边，医院楼高、房大、院子小，可施展绿化美化拳脚的地方不多。再说前来医牙的人实在太多，地下两层车库竟然时常爆满，院坝里好不容易挤出的空地，也就尽可能地做了停车场。员工的车，患者的车，探视者的车，时常让这里跟在举行车展似的。这是这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中心地带的绿化美化之结，无地可绿，无处可美，只好像红牌楼商业广场那样向空中要绿要美，要不就从理论上给出新颖古怪的解释：“园在城中”。

    更有扎眼的。就在华西口腔医院的最显眼处，及从北往南来到它的大门外，正欲变道拐进去时就会看见，气象宾馆对门，十六中旁边，小天竺街口，有排破烂低矮的居民房，大概已经在拆迁的商谈中，或就卡壳在拆迁的商谈里，一个个门板紧闭，招牌歪斜，潦倒衰败，人气全无，极其不协调地伫立在已成透绿样板的华西口腔医院大门边，让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想不看到也不行，很是煞风景的啊！

    如果它们不在，其所在处也透出绿色，华西口腔医院势必就会给这座城市，尤其是那个黄金地段，再浓浓地增添一抹亮色。

    回程特别注意到，一环路右边，科华路拐角的原成都科大、今四川大学大门及旁边，不仅透绿透得彻底，而且古料今作的建筑，弄得古色古香。更早已知，望江公园旁的老川大，也与周围环境，尤其与旁边那著名的竹子公园融为一体，同美丽的女诗人薜涛成为同学，很文化，很学府，很深邃，路人想不往里面看几眼，除非是被惊为天人的美女或酷毙帅呆的伙子给抢走了眼球。

    列入林业和园林局组织集体督察计划的华西口腔医院，或许恰恰是因为它所处地段太过繁华、狭窄与嘈杂，绿化美化难，把好不容易绿化美化的成果亮出来，内部下决心不容易，外部协调起来亦非易事。所以它才具有示范意义，也才成为样板。

    被医生戴了塑料做的临时假牙，半个月后再去安装烤瓷牙。届时，整个长达一月半的治疗过程便告结束。心情不禁轻松起来，就愉快地驱车穿越电子科大，朝厂北路二仙桥方向进发。突然发现，电子科大啥时节也撤了围墙，透出了大院的内部，道路两旁梧桐遮蔽，大院里面绿树成荫，路突然变得宽了，校园也突然变得大了。

    这才反映过来，这些年，随着各大高校纷纷易地建设新校区，留在城中的老校区就不再那么拥挤，这就为他们拆掉围墙，亮出神秘象牙塔，从而顺带为城市的绿化美化和环境提升做贡献，成为议事日程上的可能，甚至必须。川大，电子科大，华西口腔医院，率先这样做了，效果很好。中医大，民族大，西南财大，川师大，成都理工大，信息工程学院等，其实已经有条件这样做，做了也肯定会让周围的风光倍增。但眼下它们还基本没动。估计困难主要是在对安全隐患的担心，以及在损失建筑方面的忧虑。这些很现实、很具体的困难，高校本身难以克服。如果政府肯帮助，大家稍加努力，多半很快就会达成。若此，这座市区内已经没有多少绿化美化空间的城市，在二环至三环内，就会东南西北再透出大片大片的绿，以及大片大片的美。

    要晓得，上述这些大学的校园，小则千把亩，大则一两个平方公里，且大多由他们自己精心绿化美化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透出来”，等于是用自己几代人的辛苦与心血，为所在城市的绿化美化和环境提升作贡献。在这座城市，能与这些大学校园比大、比绿、比美的园子，不多。别的园子便想透、愿透，也没啥可透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在春江水暖女先知的时节，想“透”者，一定会比“透”出者多。后者多半不是不喜欢，甚至也不是不愿意，而是经冷静思考和反复掂量，最终觉得自己还是捂比透好。

    开个正经的玩笑：如上治牙的附产品，姑且向组长报个“暗访”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