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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阴阳顿悟 |
分类: 相对隐私 |
因此很兴奋。陡峭崎岖的山道,起先过跑,后来过爬,再后来过拽;几十人的队伍,渐渐变成三三两两的散兵游勇;体力、毅力和耐力,渐次将人分出高低。
正像寻常但凡分高低时,年龄总不是唯一的参数,走在最后,四肢并用,狼狈不堪的,恰恰是准小伙子、大龄姑娘,其中就有井民。
脚下是刚刚一场大雪的杰作。半尺深的雪,造就了眩目的美景,也造就了可怕的陷井,说不定哪脚踩下去,就是生命的最后动作。处在自认此生还有大造化,因而视生命为珍宝阶段的井民等人,套上采药人提供的草鞋,相互拉扯着艰难登攀。嗬嗬的喘息声,伴随着咕咕的踏雪声,就这样将十多年前那次难忘的经历,深深地嵌进脑海。
体力、毅力和耐力均佳者,早已到达休渡点。事先的约定是,早到者先把房订好,菜点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后面的“老同志”。人的错误常常就发生在,从经验出发,按常规推理,以为在那么艰难的山路上,走在最后的不可能是年轻人。
事实证明,最后到的几人,不仅相对年轻,且几乎晚到两小时。看得出先到者早已一脸不悦,外加一丝得意。“老同志”们实在不理解,后到者为何晚这么多,而且他们大多还很年轻。井民本来不至于尴尬如此,只是因为身负一点小责,才不得已背了黑锅。
有人递过来一根凳子。井民一屁股落下去,只听咔嚓一声,众人一齐哄笑,自己赶紧哭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不是那凳子太不经坐,而是井民坐下的动作太缺控制,加之近八十公斤体重,一切也就合乎逻辑地发生了。
好像是钱锺书说过,中国人缺幽默,不缺滑稽。幽默是让人会心一笑,想起来都好笑,过后还想笑。滑稽却是让人控制不住笑神经,当下就笑,笑过就了。因此二者虽然结果都是引人发笑,却在“笑前笑后”有着文野之别,高下之分。明白了,井民那次当众四仰八叉,只是滑稽,而非幽默。
大家都饿慌了,几桌缺斤少两的饭菜,风卷残云般,瞬间连汤带水全部进肚,不提。
天很快黑下来。起先还觉得眼前的雪,乌黑乌黑的,很快也就与周围的一切黑成一团。野山西岭,突然变得令人害怕。座座小木屋里,猫着数目不清的游客。没有电,自然没有电灯,没有电视。一根鬼火似的蜡烛燃尽前,大家迅速钻进被窝儿,只露出个脑袋出来卧谈。瞌睡好的,开始传出呼噜声;瞌睡差的,开始发现野山之夜原来一点儿也不浪漫。
可是,漆黑的夜里,寂静的山中,竟然有那么些年轻的嬉笑声,从木屋的板缝中传进来,一阵强似一阵,迅速惊扰了大家那原本就不踏实的梦。抗议开始,无效;怒吼过去,仍无效。被窝中挺起几条汉子,穿着大裤衩,一脚踢开隔壁房门。随着一声暴吼:“抓出来打!”就听那原本的嬉笑,立马换成哭丧的哀求:“饶了我们吧,叔叔!饶了我们吧,叔叔!”木屋这才一夜无人般的安宁。
第二天早上,游客们起身在休渡点早餐时,井民之流方才心悸地发现,昨晚被我们吓得叫“叔叔”的,竟是一大帮高中生,不仅人数是我们的几倍,且个个比我们膀大腰圆。就庆幸黑暗帮了我们,否则昨晚的局面真不知该咋收拾。同时也就想起一个老辈子说的,“但凡打仗,吓死的比打死的多得多”。那帮学生娃可能还没到这段老人言,否则……
头天下雪,第二天出太阳,这似乎是山上的规律。西岭的那个早晨也没违规。高悬在万里睛空之上的一轮艳阳,金光夺目,阳刚十足。哪像百多公里外的成都,好不容易出次太阳,那太阳也疲软得似患了阳萎。被激活的同伴们,开始了兴奋的选景照相。自知油墨人不受粉的井民,既然活蹦乱跳时都那么难看,也就不打主意“定格”了。
于是邀了几同道往高处进发。心中想的是,一定要登上那个久仰的阴阳界,一睹那道在画里看它千百次的阴阳坡:阴坡永无光亮,大树森森,浓阴滚滚;阳坡阳光灿烂,明媚靓丽,绿茵绵绵。中间是把这阴阳二界隔开的山脊,山脊位居群山之巅,也是阳刚般地耸立,并蜿延着,把那极富象征与启迪意义的阴阳世界一劈两半。而它自身,则太极图中那两条阴阳鱼的中线似的,真真切切地坦露在川西高原那片原始森林中。
已经回忆不起当时用了多少时间,只记得就在我等几乎就要累得失望时,“阴阳界”三字从脑海里腾地蹦了出来,随即我等几乎同时惊叫着这三字,兴奋得,激动得,冲动得,或跳或滚,或腾挪或翻扑。而井民,则于不知不觉中,双膝跪地,朝着眼前的圣景一再叩首,再抬头时眼里有了潮润。原来,那阴阳界,既是高山之颠的左右面,又是高原与盆地两种气候的分水岭。大自然就这么纤指轻弹,一边是晴空万里,湛湛蓝天,一边是云蒸雾罩,浓阴滚滚的奇观,就这样飘逸地撒在我等的面前。
井民之所以那般忘情地失态,或失态地忘情,是因为正是在那一刻,井民顿悟到,男人是道阴阳坡:一边是刚烈似火,一边是柔情似水;一边是泾渭分明,一边是黑白间杂;一边是宁折不弯,一边是能屈能伸;一边是仗剑行侠,一边是知书达礼;一边是拿得起来,一边是放得下去;一边是有泪不轻弹,一边是无情非丈夫;一边是儿女情长,一边是铁骨柔肠;一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边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男人的世界很少过渡与中间。因为他们内心深处有道“阴阳坡”,在那阴阳二坡的交界处,也只得一道窄窄的、线似的“脊”。
或许,女人的世界,阴坡与阳坡,是逐渐的过渡,逐渐的交汇,逐渐的相融,没有如此明显的线条。或许,感性、快乐甚至长寿,也正因为如此,才被老天慷慨地赐与天生懂得过渡、交汇和相融的她们。
据说顿悟是灵魂出窍,一通百通,豁然开朗,突然“得一”。佛门有云:“识得一,万事毕。”何谓“得一”?若是万念归“一”,那“一”又归何处?深奥了,难解了,不妨以如上顿悟解之:平常看似知晓,实则无知之理,突然明白其坐实于何处,明白了,并且认可了,就是“得一”,就是得到那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的“一”个做人做事的道理。
想到这层,曾经的那些“男人式”的解决问题方式,就在脑海里集中起来。在井民犹如尚未打鸣的公鸡时,因受不了同伴的一句过分的玩笑,抓起地上的半截砖头就朝他砸去。同伴伸手一挡,手上留下血痕,心中留下仇恨,三月不与井民说话,逢人就道井民“毛脸狗”。后在另一同伴的撮合下,以男人的方式“不打不成交”,再成朋友。
想到“男人”之“男”:“田”里的苦“力”,肩膀不宽点,心胸不开点,力气不大点,泪腺不深点,遇事就撂肩膀,有事就发哀叹,活重就提不起,情动就落下泪,那可是阴阳混淆,黑白颠倒,角色穿帮,性别错位。既辜负了老天的重托,又丢失了女同胞的期望。只可惜,经常将此悟说与个别男不男、女不女的问题男听,却从来都没有收到啥真正的效果。于是逐渐明白,阴阳坡所象征的男人,已是日渐稀少的族类。难怪这世界冒出那么多女强人!情知当是男人不争气,女人才只好揭竿而起。
于今井民血液中的阳气渐退,阴阳分明的处事法则与解决手段,似乎早已演变成阴阳杂糅。但坦率地说,在内心深处,仍然钟爱“男人式”,喜欢有屁就放,有话就说,有事就做,口渴喝水,不渴闭嘴,不喜欢欲说还休,不喜欢藏藏匿匿。空间距离极近的少数几男,年龄不比井民小,资格不比井民浅,然就他们那放屁不敢痛快,做事不愿畅快的作派,就让井民经常将他们划入异性,为此甚至屡次冒犯可爱的女同胞们。
千多年前杜甫客居成都时,留下“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诗句。自十多年前攀上尚属野山的西岭后,每每想起诗中那“含”字,就愈加觉得杜诗人实在是高,仅此动词一个,便将那令井民激动得下跪的神山圣景,优雅地装饰在他的眼前,同时也将他连同他那窗,窗外那山,那雪,那坡,优美地装饰成一道千年之后令井民想像与回味到永久的风景。
而此后再去,就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不怪经营者们现代化了西岭,而是对一事之顿悟,大概毕生也只得一次。这大概也是“得一”之“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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