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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格来说，我不是人民教师，因为自己还没有作为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站在那三尺讲台为“授业解惑”，虽然手里至今还拿着一本初级中学教师资格证。

　　但我却和教师这行业有不解之缘。其一，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人民教师，依靠教书养家糊口，养活了下一代，包括我这样的后代；其二，我读了几年“汉语言文学教育”，从中获取做教师的基本技能，虽然这些东西到了今天已经所剩无几；其三，我读的是师范专业，必然有一次教学实习过程，正因为这次教学实习，让我当上了一个月的“教师”。

　　短暂的经历，永恒的记忆。这次实习，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每每想起，心中阵阵涟漪泛起。

 

“特殊待遇”

 

　　广西桂林市荔浦县马岭二中，是我实习的学校。

　　2001年10月8日，桂北的天空细雨纷飞，寒风袭人。我们一班人来到马岭二中时，已近中午。送来的客车一走，卸下的铺盖、水桶、衣架、行囊满地都是。寒风料峭中，个个缩着头，冒着小雨，往校园里搬着各自琐碎杂乱的物品。外人看来，真有点像逃荒的难民。

　　我们被安置在一栋教师宿舍楼里，16名男生住在一楼一套两室一厅的套房里。其实，这套房早就没了主人，里面满地废纸垃圾。匆忙打扫一轮后，大家按每组8人分住到两个居室里。随后，大家就争先恐后挑选新运来的木板做床板，铺自己的窝。由于人多房间小，铺来铺去，最后只能留进门一个通道，把整个房间铺成了一个大床，大家把被子一齐往上面扔，头朝同一个方向，就睡成一窝猪仔。

　　我住的房间更小。由于动作稍慢，到我铺“窝”的时候没地方了，无奈不能加入那壮观的“猪仔”大铺，只好在通道的一头自己架设一个简易的床，单独卷着被子凄凉而卧。

　　时间一久，我却发现，自己赚了，享受到了“特殊待遇”。其一，大家一个大床铺，卫生难保证，特别是冷天，臭袜子臭鞋子满天熏，这帮喜欢打球的家伙偏偏不讲究卫生，“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一床被子熏臭，整个大铺一团糟。每当此时，大家便互相埋怨，打起口水战。而我却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用被人埋怨，也不用埋怨别人。其二，我不喜沾香烟，每每闻到那股浓重的香烟味，全身不自在。而这伙“人民教师”却嗜烟如命，不但把自己的枕头熏黄了，还把别人的被子熏臭了一大半。因为单独铺盖，我免除了这样的烦恼。其三，我们睡的床铺，也是办公的场所，什么备课、批改作业都拿到床上来，床上又尽是被子和冷天的衣物。每到晚上，大家挤在一起备课时，常常发生抢夺地盘之争。此时的我，往往是“隔铺观战”。

　　另一个“特殊待遇”就是缘于自己的所谓“特长”。小时候的信手涂鸭，没料到了高中、大学却有了“用武之地”。我们去实习时，学校开学没多久，很多教室根本没有什么布置。实习生来了，学校领导和老师就把这一任务交出来，检验这批准“人民教师”的能力。

　　接到任务，这批“人民教师”纷纷买好纸张笔墨“请”我代为写点类似“书法”的东西，美化各自负责班级的教室。13个班级，把我弄忙了好几天，有时候吃饭都不得稍停，帮了这个，那个帮不上，怨言就来，弄得我心里直叫命苦。

　　可这几天忙碌，我突然变成了“名人”，学校领导知道来实习的人当中还有一个这样能写几个字的人。此后，学校搞什么活动，学校领导都要亲自“请”我写写几个字，诸如标语、横幅等等。

　　人家“请”多了，我就享受到了一种另外的特殊待遇：不用加班批改作业，不用安排学生打扫卫生等等。理由很充分：忙！

　　这两项“特殊待遇”，现在想来，还真耐人寻味。

 

“狠师”

 

　　我给学生总的印象是“这家伙比较狠”。

　　其实，我起初并没有那么“狠”，而是在“一乱一治”中慢慢“狠”起来的，有时还真“不留情”的“狠”。现在想想，也真是没办法的办法。

　　实习头两天的一个晚自习，我到班上去讲解练习。一个短短的45分钟，整个课堂就有3次“大动乱”。经过耐心说理教育第一次“暴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没过几分钟，第二次“暴乱”又“风起云涌”。
我第一次感到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当晚，我把这些情况如实向这个班的班主任（实习时，我是班主任，原班主任协管）做汇报。他们的班主任告诉我，一定要严格，并把管理的大权全交给我。
获得“尚方宝剑”之后，我开始着手严加整顿这个“乱世”。

　　一个晚自习，两个邻桌的学生吵架了，吵得不可开交。原来他们课桌之间撒了一地粉碎的纸屑，被同学检举后，他们互相推委，不肯承认。最终，为谁捡起这些纸屑，这两位同学互相攻击指责对方。

　　我这位“老师”先是细心调解，但谁也都不承认。最后只能“各打五十板”，要他们蹲下来，在我的监视下，一片片给我把地上的纸屑捡干净。

　　全班学生第一次看到了我的“狠”，看着两个捡纸屑的同学，他们鸦雀无声。

　　在一次全校集会上，学生们按班级坐成纵队听学校领导“训话”，我们这批“老师”就站在各自负责班级的后面“看管”。会议开到一半，“嘭”的一声突然在会场上响起，是踩烂矿泉水瓶的声音。只要有耳朵，都知道这是从我负责班级纵队前面响起的。我悄悄走上去观察，学生们个个神情自如，还真抓不到什么破绽。

　　我装作不理会这事，退回到纵队的后面站着，但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动静。集会解散后，终于发现一个被踩烂了的矿泉水瓶丢在一名男同学坐过的地方。我马上把他叫住，并指着矿泉水瓶问道“这是什么？”这名学生被我问住了，一下子承认是自己干的。

　　第二天上午，我上教室时发现教学楼楼道有不少瓜子皮。我快步往上走，逐一排查正在楼梯上走来走去的学生。快到三楼时，发现那个踩矿泉水瓶的学生正在若无其事一边走路一边嗑着瓜子，并把瓜子皮顺手撒在楼道里。

　　这名同学一看见我，还没等我开口，急忙把手中的瓜子塞进口袋里，跑进教室拿起扫把自动把楼道打扫了一遍。

　　班里有一位学生十分“牛”，上课基本不打开课本，早读晚读也不见开口。老师们告诉我，这学生已经是“元老级人物”，留级几次，都是这样，没有长进，上课时主要不让他捣乱就行，别的就不要管那么多。

　　我上课时，就特别注意他。只要他不打开课本，或者不听讲课，我便提问，要他回答问题。因为我给学生的印象是慢慢“狠”起来，他也就慢慢听我的课，不再那么“牛”了。

　　严师出高徒。我是“狠师”，甚至乱“狠”，没有出什么徒，只留下一片深深的回忆。

 

那歌声，那泪水

 

　　我生性歌喉不好，所以不喜欢唱歌，也没有闲功夫静静听歌。但每次听到《同一首歌》的旋律，我都要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并在心里默默跟着哼一段。

　　我实习的学校有一个习惯，每节课开始前，所有的班级都要唱一首歌，而且每个班级所唱的歌是固定的。我教的那个班唱的是《同一首歌》，每节课前必唱一次。这首歌也这样慢慢深浸我的心扉。

　　实习一个月，上百遍这样的歌声在耳边不停响起，其中不寻常的两次，让我感动，甚至心灵为之震撼，感到一个为人师表在学生心中的分量以及一个教师这份职业的神圣。

　　同我们一起到马岭二中实习的还有柳州师专体育系的学生，他们比我们要提前结束实习。他们告别仪式在晚上进行，很多班级学生都准备晚会欢送他们。

　　在那个晚会上，师生们笑声、歌声、烛光、泪光融成一片，我负责的班级那首大家天天唱起的《同一首歌》在这个特别的晚上，感染力超乎想象，大家唱过一遍又一遍，直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坐在这样的欢送晚会上，我这七尺男儿也感动得两眼闪泪花。

　　晚自习下课了，晚会也结束了。可学生们谁都不愿意离开教室，他们执意要准备离开的体育老师为他们签名、留言，整个教学楼乱成了一团。我负责的班级，就是我怎么“狠”也不起作用，怎么劝他们都不肯回去。最后，学校只能通过强行关掉教学楼的电源，他们才依依不舍走出教室。

　　可他们无论如何还是不肯回宿舍，大家在宿舍面前的一棵大树下围着要和他们的体育老师说话、道别，给他们的体育老师送纪念品。最后，还是学校强行把他们叫回宿舍，那个晚上才得以平静。可晚上12点，我来到我负责的班级宿舍检查晚睡情况时，还隐隐约约听到哭声。

　　第二天上午，这批体育实习生搬起行李要走了，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学生们早早就围在学校大门，和已经走出校园的体育老师们告别。为了安全，学校只能强行把大门锁起来，上千双手在铁门里挥动中，上千双眼睛含着泪花注视着校门外那些和他们相处一个月的人，那情那景，使我几个晚上久久无法入眠。

　　我们离开马岭二中是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星期五下午，我们在例行班会上举行告别仪式，《同一首歌》这熟悉的歌声又一遍遍震撼着我的心灵。

　　周末，学生们都要放假回去。告别仪式过后，看着他们一个个恋恋不舍地走出校园，校园里只留下我们这些“老师”，我心中油然泛起一片依依的眷恋和莫名的惆怅，但想起自己一个月真诚的付出，又有一种欣然在心头。心里想，该好好回去整理自己的思路了，毕竟自己的前路在哪里，那时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第二天一大早，行李收拾还没有完，我们发现自己的学生在这个本不该上学的周末突然到学校来了，而且直奔我们的宿舍，要帮我们收拾和搬行李。

　　接我们的客车还没有来，我们只好站在学校大门口耐心地等待。学生们一个个围上来，我一点人数，学生们几乎都到齐了，就是几个最调皮的学生也都来了，他们个个深情非常，恋恋不舍，他们都把准备好的卡片或笔记本一一送到我的手里，和我说话，说自己的学习，说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学习，让我放心，不要挂念他们……我掏空了口袋，给他们每人买了一根棒棒糖，算是老师的一点心意。

　　挥别他们，在雨中。他们帮我把行李一一搬上车，纯净的双眸一直满是泪花。车启动了，看着他们不断挥动的双手慢慢淡出自己模糊的视线，一段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慢慢变成永恒了！

　　归途车上，我的一个同学，一个七尺男儿竟然捧着学生给的纪念品号啕大哭，全车人无不为之动容。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车在不停地向前奔驰，但我们的记忆却深深定格在马岭那歌声、那泪花、那情谊之中，直到永远！

 

乐趣

 

　　在马岭二中实习中，我感到紧奏的教学节奏和浓浓的教学氛围的同时，对那里教师的课余生活也感到无限的乐趣。

　　马岭二中是一所上世纪七十年代由粮仓改办过来的乡镇中学，到“普九”之后才开始发展起来，并形成规模。时有教职工60人，17个教学班，在校生931人。是该镇甚至该县“普九”的重要基地。学校位于镇城郊外，距镇中心40分钟自行车来回的路程，周围是民舍农家，老师生活等方面的条件都有待进一步改善，但教学质量很不错。

　　在教师宿舍后面，有一块约3亩的菜地，这些菜地一般都是有家有室的老师自愿种的。每位老师有一小块，小的五六平方米，大的也不过十多平方米。每当放学后，学生们活跃于运动场上，老师则出现于菜地之间。

　　不管是上年纪的老师还是年轻的老师，也不管是男老师还是女老师，只要有空，放学后都脱下教时装，穿上劳动服，荷锄提桶欣然前往菜地。或除草、或翻土、或浇水……更令人佩服的是有些女老师也换下漂亮的衣裙，挑着一担担水或大粪，来往于水井或厕所与菜地之间。有时连续干它一个多小时，也没人喊苦叫累。反而听到菜地里愉快的轻哼小曲声和谈论教学、生活的声。一瓢一瓢的浇着菜，一根一根的拔着草，细闻脉脉升起的泥土的气息，自有一种悠然自得之情。

　　从教师宿舍楼上往下望，菜畦横的成行，竖的成列，行列交错，畦畦井然，块块整齐。那上面，青的萝卜，紫的茄子，白菜在卷心，辣椒在竞红，葱蒜嫩绿，西红柿鲜红……还有一小块玉米地呢！周围绿化树木环绕。在晨曦初起或夕阳返照之时，那菜地真是一幅动人的风景画。倘使晨露沐浴或夜雾缭绕，万籁俱寂之中间或一两声叽叽虫鸣，好像在听见蔬菜生长的声音。在这宁静的郊外，生命在大自然的滋润下，悄无声息的勃发着无限的生机。

　　忙于上课或因下雨不能上街买菜，下课和老师们拍拍身上的灰尘，洗洗手上的粉笔灰，提着小菜篮，或干脆空手前往，到菜地上摘下一把青菜。特别是下雨天，再打一把伞，在菜地间哼着小调，边摘青菜边顺手拔掉一两根杂草。其中收获的滋味只有付出劳动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杜甫有诗“夜鱼剪春韭”，这也许就是一首诗。

　　老师们说，他们这么干根本就不累。每人种这么一点说能维持一点什么吗？根本就谈不上，要吃起来，一家三口吃两天就没了。课余种上一点，一是为了方便，平常忙或下雨不能上街，摘它几叶半把。一是在劳动中也可以放松一下一天的劳累，舒展一下筋骨。获得的简直是一种乐趣，跟散步没两样。

　　围墙外丘陵纵横，镇城就在一片苍茫中。看着眼前这一块菜地，我不禁想起了南泥弯，想起了吴伯萧的《菜园小记》。虽然时代已经不同了，但这里面也许还有着一种精神。

 

怀思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甜蜜的梦啊谁都不会错过/终于迎来今天这欢聚时刻；

　　“水千条山万座我们曾走过/每一次相逢和笑脸都彼此铭刻/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

　　“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风雨走遍了世界的角落/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阳光想渗透所有的语言/风儿把天下的故事传说/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阳光想渗透所有的语言/风儿把天下的故事传说”

 

　　弹指一挥间。五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一直在距离马岭近千里的一座都市里为生活日夜奔波，始终没有看到我的学生们，也没有丁点关于他们的信息，包括马岭的信息，只有在怀思中一遍遍回忆，又一一遍遍祝福他们，为他们编织更美好的梦！

　　五年中，虽然每年都想在教师节这一天写些文字来记录这段经历，但又因为种种原因都不如愿，可每当听起这首歌，留在马岭的那段回忆又在我的脑海里荡漾，那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又在我眼前闪现，每个学生的笑脸又在我的心中绽放……

　　每当此刻，我都在想，我们的学生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都升学了吗，他们的前途如我的祝福那样的平坦光明吗……

　　每当此刻，我除了给我的学生们祝福，还是祝福。因为，从他们天真无邪的目光和灿烂纯洁的笑容里，我读懂了真情，读懂了一个教师在孩子们心中的价值和地位，也由此感受到一个人民教师的光荣与神圣！

　　世间荣华如流水，几多功名转头空。也只有这样的真情，从孩子们纯净的心灵里流露出来的这样真情，才能永远、永恒，也是人民教师世世代代值得骄傲和回忆的事情。

　　是琐记，更是一张存封于自己人生词典里精美的卡片，任岁月匆匆，任贫富冲刷，永不褪色。

　　如此足亦！

2006年9月10日于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