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太平寮的雨
吴尔芬
太平寮,一个神交已久的名字,经常听一些文友提到它,用宁静自然、原始生态这些动人心弦的形容词来描述。所以,当阿国通知我将在太平寮开一个笔会时,我的心就开始摇荡起来。
那天,吴尧生在林富昌的根雕厂等我,上了尧生的车,他告诉我,他去过太平寮多次,但天气预报说可能会下雨,能看一看太平寮的雨也是好的。
汽车进入莽莽林区,放眼望去,公路两边是无以穷尽的森林,清丽的山风从微开的车窗灌进来,我就有点想睡了。我们抵达莒溪镇政府的时候,来自福州和龙岩的客人正在发言,坐在我右边的傅翔斜着眼睛看我跟左边的领导握手。张惟回忆完他从前的梅花山之行,领导就开始致欢迎词了。吃过午饭,省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挂职书记王向民带我们去村里。
车队经过大灌湖,我就被它的澄静吸引了。大灌湖出奇的平静,湖面微波荡漾,反射出金属般的亮泽,安祥地等待我的邂逅。大灌湖像铮亮的明镜,平整洁净;像墨绿的翡翠,凝碧晶莹;更像神奇的聚宝盆,孕育丰收。对岸是葳蕤的树林,与蒸腾的雾霭融合成缓动的流岚。远处水流的声音传送过来,不等我听清,就和松涛一起,被盛夏湿热的风吹到了另一边。迂回曲折的湖水柔和如梦,山谷间似乎有樵夫空灵的回音,水巷悠悠,不由回忆起幼时骑在父亲肩上经过村巷的美好时光,我的心思也就漂泊在茫然的湖面上。
我们在村支书罗昌荣家刚落下脚,雨就下来了。太平寮的雨是与外面不同的,它来得徐缓而羞涩,像一个迟到的女生,犹犹豫豫躲躲闪闪地降临。等你意识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有模有样地展现在你面前了。雨一阵一阵地掠过房顶的树冠,从枝杈间飘落瓦枧,再以水流的方式汇聚在天井。这样,客厅在水帘里,人也就在袅娜的雾气中,心境也同时旖旎而熨贴。在雨水的倾泄中听施晓宇讲中国高等教育的种种劣迹,平时爱说话的我竟然无话可说,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赞同,我都无法反对。好比这太平寮的雨,它影响了我们的游览,但我们无法反对。
晚餐的丰盛是出其不意的,在菜没有菜味、肉没有肉味、人没有人味的城市生活惯了,猛然来这么一桌自产自销的家常菜,那份惊喜就像在无聊的会议中遇到了老情人。同桌有许多当地的老朋友,推杯换盏之间,啤酒一碗接一碗地喝下去,酒意一浪接一浪地涌上来。
晚上是篝火晚会,当篝火炽燃起来,周围一切都开始颤动,开始摇晃。山雨被火烧了影子,害怕似的逃进森林里去了。借着酒意,我讲了一个老掉牙的段子,赢来一片笑掉牙的骂声。倒是几个美女作家的节目有声有色,虽然她们出场的态度总是扭扭捏捏。
我和阿国一起住在村民罗仲坤家,从下村到上村要经过一片原始森林,阿国用雨伞的长柄赶蛇开路,我撑着雨伞亦步亦趋。天上飘着毛毛雨,树冠有水滴落,风在树丛中蹿掇,侧耳细听,峡谷间有伶俜的涧流。这样的夜晚,仿佛历史凝固在古代,似乎所有烦恼都属多余,感觉自己有仙风道骨。这样的夜晚,一定会从庸常的生活跳跃出来,构成记忆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罗家有整排的阁楼,像古人的龙门客栈。打开门,飞蛾就扑了进来,我只好赶紧关上窗户。被褥间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那恰恰是童年的记忆,睡在这样简朴的床铺上宛若睡在摇篮里,一觉醒来,竟然天已大亮。
这是一个静寂的早晨,天地间浑然一体,阴沉的天气让准备观赏日出的文友失望,但在我看来却是美好而难得的。蝉在树上长鸣,树叶依旧闪耀着露珠,从那难于觉醒的山谷里,和风送来泥土与植物的气息。树林照旧潮湿而且静默,小鸟愉快啁啾清晨的颂歌。早餐仍然在下村团聚,下坡的山路又与昨晚上坡不同,一夜之间,路上就长出了青苔,走在上面有滑倒的危险。可见,雨水给活物带来多么旺盛的生命力。雨还在下,是那种断断续续、忽大忽小、漂泊不定的雨,因为它不是来自云层,而是来自树冠,是树冠雨。
合影、留地址、交换名片,当我们与主人们挥手告别,雨又下来了。放眼望去,山峰羞怯地躲在雾纱后面,那淡淡的俏脸若隐若现,仿佛难却我们离别之情,在雾霭流岚中轻盈地旋转起舞蹈似的。柔和的雨帘把崇山峻岭染得斑驳陆离,微风轻佛,雾气泛起一圈圈波浪,拖起一条无边的彩带。待雨过后,平静的山峰却又印上朵朵彩云,绿树青山、繁花奇葩的倩影更是别有情趣。
太平寮的雨,你就像这原始森林一样丰富多姿吗?
太平寮的雨,雨中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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