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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肢柔软(下)

(2008-06-12 00:04:12)
标签:

杂谈

 

(短篇小说)

 

    腰肢柔软()

 

    吴尔芬

 

    时光在街旁梧桐树粗壮的枝桠间无声地飘逝,小宣要调特区晚报当记者的消息阳光一样撒遍小城的每一个角落。大量的“本报讯”和“本台消息”由我执笔,窗外变幻的街景映在小宣无所用心的脸上,偶尔一缕夕阳射在她纤细修长的指间,像某种半透明的塑料导管,那里在产生一只纸折动物,以栩栩如生的身姿立在木质猩红窗框。对街一个矮瘦的鞋匠在紧张地忙碌,成为小宣凝眸对象的还有远处民房阳台上的杂色凉物,以及在那屋顶边缘焦急行走的灰鸽白鸽。

    传言最后以副省长的条子得到落实。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说这话纯属讨好她爸爸。不,应该说是可怜的父母,小宣爸说,我鞭长莫及,小宣又实在想去,只好动用老战友。

    小宣茫然而自信的脸庞终于随南下的列车远去,带着她寻找男子汉的心愿和对猥琐小城的厌恶之情。小宣对于奔忙的小城人群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倾心迷恋的周平也以迅速的节奏结了婚,更何况别人?因此,小宣柔软的腰肢就从人们的话题中退出,换成另一个与金钱或权力有关的闲言粹语。

    这是一个雪花纷飞的深冬季节,我们来到四季如春的特区搞招商,局长分配给我的任务是请新闻单位的记者来“采访”。我自然而然找到小宣,请她带我打通各种关节,顺利把局长布置的新闻“发布”出去。

    卷入我们活动中的是一位高大的出租司机,年轻英俊且有电视广告中成功人士的那种迷人的笑容。小宣介绍说这是江可这是我徒弟小吴,江可伸出温暖的大手握住我,很不解的神态。那几天江可摘下车顶“的士”标志,载我们奔跑于报社、电台、电视台和展览城之间。皇冠车内气温宜人音乐舒展,滚滚车流与暴发都市的特有躁动喧嚣严密地隔绝在窗外,但我还是闻到城市空间散发出来的纸币气息,充满欲望、隐藏病菌又令人趋之若鹜的潜在气息。落叶为海风撺掇,纸钱一样空中旋转,飘落车顶或行人肩头。电视台的大胡子、日报社的胖子和广播台的瘦子是我们的主要进攻对象,打印好的稿子和土特产一步到位。

    电台最穷,破败的新闻部里,瘦子接过稿子翻翻,说没问题,明天早晨的经济新闻就可播出,说完一脚把装土特产的蛇皮袋踢进桌底,然后跟我们握别。相比之下,日报“经济纵横”的胖子老道多了,只谈跟稿子有关的问题,补充了一些数据,改正几个不当提法,表示在下期栏目中尽可能编出。一直到我们走人,他对沙发一角的硕大袋子似乎视而不见。走到门口我提出了自己的耽心,胖子会不会不知道是送给他的呢?

    小宣笑弯了腰,说徒弟不开窍都怪我这个当师傅的没把你教育好。

    江可说,这邦喉舌都是他妈的人精,还没脱裤子他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小宣脸倏尔沉下,说你怎么满嘴粗话呢,告你几次了?

    电视台的大胡子比较麻烦,他坐在桌上,荡着一条腿说不好办哪,最近搞产品质量行,又是改革系列报道,人手、机子都挪不开。电视台财大气粗,中央空调,大胡子抓抓露出的胸毛,开始用眼光剥小宣的衣服。小宣配合地一笑:

    生意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吧,时间地点你定。

    大胡子埋头思索,猛抬头说,晚七点半,皇帝大酒家,不见不散。

    小宣再也不是我对面办公桌那个重眉紧锁心事渺茫的姑娘了。特区晚报女记者与我从前的师傅判若两人,不变的只有亮丽的脸庞和柔软的腰肢。如今,小宣指夹摩尔口红浓重的优雅形象让我惊叹,多愁善感的眼泪被特区的浩荡之风吹干,不再晶莹剔透。那天在皇帝大酒家,与大胡子共舞表现出色,引起不同方向的侧目。

    这次招商活动大功告成,与小宣在新闻界积极开展多边外交是分不开的。虽然日报的“经济纵横”才登了火柴盒大的消息;电视仅在“经济简讯”中一晃而过;广播没人听,长短无所谓。但小宣自己撰写的通讯《架起特区和小城的金桥》,在特区晚报还是占了相当的面积,局长同一个胖女人签合同的形象也清晰地印在晚报一角。答谢宴会上,局长和小宣两手相执,干了一杯又一杯,确切的说是局长和小宣邻坐的江可干了一杯又一杯。小宣满面潮红,妙语连珠涛涛不绝。皇帝大酒家的桔红壁灯映在她一边翘的下巴上,下巴往另一边翘的时候,喜形于色的表情就莫辩真假。欢声笑语与远处的海潮声遥相呼应。

    数周之后的年底,小宣回小城省亲,与家人共度春节。小宣的闺房长期闲置,喷了空气清洁剂仍然散发陈旧尘埃的怪味,一些无法清洗或来不及清洗的书籍什物蓬头垢面地堆积一角,陌生地注视它们的主人。女性化很强的小玩意都遭清除厄运,使整个房间更象简陋的招待所,接待来去无意的忽忽过客。小宣请我喝一种瓶子形状怪异的法国葡萄酒,报了个拗口的牌子,并摆出几种加工精细的特产小吃。

    我说那位怎么不来呢?

    哪位?小宣很诧异的样子。

    江可呀。

    断捆了,小宣挥挥手,像拂去某断不愉快的记忆。

    她站起身,伫立窗前,做了个体操伸展动作,回头一声长叹:

    怎么说呢,整个一小市民,低级趣味,就知道请我吃饭跳舞,既没有哲学头脑又没有生存策略。不过挺有责任感的,那几天多亏他驼我们兜来兜去。

    我替江可抱不平。小宣又一挥手说,不谈他了,风物长宜放眼亮。小宣心事茫然地坐回沙发与我碰杯一饮而尽,我又看到了从前小鸟依人的小宣。

    时光之手磨砺我们的内心,使之粗糙而迟钝,同时,我们的腰部都留下赘肉,腰际如树枝般逐年粗壮起来。惟有小宣的腰肢依旧柔软,春风扬柳万千条,好比湖边柳枝,年年春天更换一次姿容。我能当上宣传科副科长,同小宣一如既往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因此,若干年间我们保持着师徒的密切来往。今年的生日,小宣还是回来小城过,因我要下乡,就起了个大早去送贺卡,想给她一个惊喜。小宣在洗脸,没想到我会站她身边,四目相瞩,彼此都吓了一跳。我清晰地看见小宣苍白的脸孔、乌黑的嘴唇和昭然若揭的抬头纹。小宣忽忙中低下头闪身上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扮得风姿卓越红光满面款款下楼来。小宣面呈羞涩之色,落坐后谈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作过门,然后她说:

    我还是准备嫁给他。

    谁?我不解的问。

    出租司机江可,小宣平静地说。你知道我租的住房离晚报挺远,小宣说,难为江可风雨无阻长年不断接送,我告他不可能了还接送。大夏天,坐在凉爽的车里,看单车族满头大汗烤卤猪似的,我就想,嫁给出租司机多好,不要晒太阳。你都看见了,小宣轻轻摇头苦笑说,再过几年我就人老珠黄,人海茫茫我唯谁是从呢?再说江可自己买了套房,节假日捎点东西看看父母就可以了,我喜欢这样。

    我想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业吧,自己能干多少算多少,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小宣抬头看我,笑笑说,你肯定在笑我,嫁了个没文化的铜臭。

    我纳闷半天才缓过劲来,便问,那林助教呢?

    去年我去特区出差,找她转几件新闻稿。当时有个下巴明显勾出的年轻男士在她窝里聊天,小宣见到我很高兴,介绍说这是国立大学助教小林,这是我徒弟小吴。林助教在中文系上外国文学课,研究雨果,他说系里研究雨果的权威教授已风烛残年,老头一命归天我就可望在五年内成为全国最权威的雨果专家。林助教咂咂嘴,像步入餐厅的食客闻到了厨房的佳肴之香。林助教目光炯炯,眉飞色舞大谈他的研究成果:雨果在少年时期写的抒情诗和长诗赞美君主政体和天主教,崇拜消极浪漫主义作家夏多布里昂,对资产阶级革命抱敌视态度……

    小宣问我怎么样,我就说蛮渊博的。小宣说,是个做学问的料,可是下巴太尖。我说下巴尖才性感,被她擂了一拳头。

    而现在,小宣说的都是林助教的负面:为评讲师职称与同事破口大骂;去夜大讲课讨价还价;甚至翘开电表偷电被查获。小宣说,知识有它本身的价值和批判意义,但知识分子主动放弃退出,把自己混同于小市民。既然读了那么多书是为了几个小钱,还不如直接去赚钱更真诚更坦率。小宣遗憾地总结说,文化人一猥琐,连文化也不再高贵了。

    小宣执意要在小城举行婚礼,江可只好把皇冠开进来。由于小宣父亲的缘故,婚礼是高规格的。江可和小宣满面春风站在宾馆大门口迎接宾客,引起路人的侧目,人们重新想起若干年前落落寡合的美丽姑娘离开了小城,现在翩翩而归已令人刮目相看。宾客大体来齐,一对新人转身挽手进去。

    围观的闲人看到两副背影,一副挺拔魁梧,另一副腰肢柔软。

    原载《福建文学》1998年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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