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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金窖>

(2008-02-12 02:25:46)
标签:

杂谈

 

(短篇小说)

 

     

 

    吴尔芬

 

    我们蹇畲这地方小,说是困难时期那年全村只剩一只公鸡,也能一鸡啼而唤全村起。但蹇畲有三宝却是方圆十几里家喻户晓的,有歌谣为证:

    上蹇李屋桥,

    下蹇刘时耀,

    火保家里存金窖。

    我三岁流鼻涕时姐姐就教了我这首歌谣。读书后我妈常说,我们家没有金窖,发恨读书才能成为时耀叔那样的人。

    我们祖上孤单漂泊到蹇畲时,蹇畲原是住着千户人家的李坑,李屋桥乃李氏所造。李屋桥横跨唯一的小溪,是交通要道,也是李氏烧香拜佛打醮所在地。我们那位祖上聪明,用黄纸写一“绝”字偷偷塞入中心一圆石下,而后安稳地住入村中,再娶一李姓姑娘为妻。渐渐的,刘家子孙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越发人丁兴旺,李家最后留下这屋桥归刘家纳凉和一剃头鳏夫伺候刘家。李坑由此变为蹇畲,李屋桥成为刘氏祖上聪明强大的象征。

    刘时耀原先是地区教育局长,局长有多大知道吗?父亲见我们兄弟姐妹没一个人答得上来,比了个圆形的手势说,有知县那么大。父亲强调说,别说见过,我们蹇畲连知县的屁都没人闻过。

    刘时耀的大儿子初中一毕业就当上村支书,稍不留神就当了二十年,他家盖的大房子从根本上改变了蹇畲的落后面貌。这么说吧,城里有的东西他家全有,会洗衣服煮饭的机器、壁柜大的音箱、打转的椅子、上锁链的狼狗。我父亲说,地主算个逑,你时耀叔拨根毫毛也够三个地主上吊。我们蹇畲村除了墙上的标语年年刷新,什么都破破烂烂的,刘时耀的大房子座落在村中央就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上去十分委屈。局长是蹇畲第一大官,现在离休在家被乡政府聘为顾问,重要的是,时耀叔还有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在深圳工作。村里人都说去深圳根本不用戴斗笠,两边的楼房太高了,再大的太阳也晒不着。每至春节两个儿子齐齐回家过年,父子四人从村里唯一的小街走过,村人无不认同称刘时耀为蹇畲一宝名符其实地地道道彻头彻尾。

    至于刘火保家里存金窖的数量和来源,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主要传说有三:

    刘火保的祖父在一枕幽梦中,见一仙人飘然入室,告知:往后山金鸡岭石阶上数九九八十一级中间一块石头,掀开便有一金锅。刘火保祖父醒来即唤醒刘火保父亲点松脂连夜把金锅端回。另一传说是刘火保的父亲在困难时期从公社分到二两猪肉,回家途中把肉挂置树梢倒地而睡,等一觉醒来肉已被蚂蚁啮尽。多年不知肉味的蚂蚁为报答他,连成一线引他到一巨石下,他伸手摸出一金母鸡,再摸便陆续掏出十个金小鸡。这种金窖名为鸡携子。第三种传说是刘火保父亲莳田时遇倾盆大雨,奔跑到一草寮躲避。雨至傍晚不停,天擦黑忽见一罐灿烂生辉,挽袖抓出看,是死人骷髅,噌噌白光中纯金牙齿特别耀眼,逐个扳下正好二十个。

    读了初中,语文老师吩咐写作文《谈理想》,我认为做人要么象刘时耀当官要么象刘火保家存金窖才有点意思,老师批了思想不健康我还是这么想。我每每告诉我同学,找我家容易,跟刘火保隔壁就是,我还叫他叔叔呢。当然,这层关系不好跟同学讲,以免炫耀之嫌。

    我曾带着十分敬仰十二分的羡幕小心奕奕地问:

    “火保叔,你家的金窖是什么?”

    “哪里的事。”

    不管谁问起金窖,他都这样微笑着回答。他眯着眼微笑总是高深莫测,他越是这样含糊不清大家对他的金窖越有兴趣。家存金窖的火保叔家里跟别人没有两样,吃喝穿着也不见突出。该他出的他不少一棵,不该他出的他不多一粒。有次我父亲他们在我家杀狗,每人需凑一杯油炒狗肉,我亲眼见他双手棒杯盯着杯口一步一移端来。我说火保叔怎么不用碗呢。

    “那不准的。”火保叔气喘吁吁的说。

    火保叔结婚五年不育,从外村抱养了一个女孩。我妈说那女孩小时候好倩,可不知怎的越大越丑。又短又胖不见眼睛和下巴,只有红鼻子厚嘴唇,可是居然成为刘局长的媳妇,也就是书记夫人。我妈说,没法子,村里只他们两家门当户对。

    一远近有名的巫婆得知火保妻不育,冲着他家的金窖来跳神。那巫婆神跳得特别有劲有节奏,咒语念得特别响亮。三天过去火保叔一分钱不肯多给,巫婆暴跳如雷,捶胸说,仙姑啊,你给他一个木瓜好了。十个月后,火保叔果然得一子,他老婆___说起来也算我婶婶喜得疯颠,整天抱着襁褓悠荡,口中念念有词:

    “金钱羔金钱崽;我有钱的羔我有金钱的崽。”

    火保叔就干脆给他取名刘金钱。当然,这些都是我妈自叹家境不好时讲的。

    这个刘金钱小学跟我同了学,超过指头的数字从没数对过。四年级时我们十几个人扳住他的手扒下裤子,要他说出金窖的样式,并威胁说不讲就把裤子踩进烂泥田。我们把光屁股的金钱堵在田埂中间,哭了整半天还是说不出金窖的模样。他小学没毕业就缀学了。

    “反正我家有金窖。”他无所谓地说。

    “我们不能跟人家比,人家有金窖。”我妈经常这样教育我要勤奋读书。

    火保叔依靠亲家的努力,在刘时耀局长离休前把独子塞进县教育局印刷厂当临时工。临走前我妈煎了鸡蛋送行,金钱抬筷子撩撩就下桌了,他说,城里人谁还吃煎蛋?

    金钱长大成人了,来做媒的人踏矮了门槛,他挑来挑去选中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用我妈的话说,这女孩倩得跟当年的下乡知识青年一样。

    万分不幸的是,火保叔不等金窖发挥作用就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

    在他奄奄一息的那天,金钱兄提着网兜匆匆赶回来,见他妈坐着有声有色的哭:“爹呀爷呀......

我婶婶哭得抑扬顿挫,鼻涕甩得叭叭响。金钱去拉她,她一扭说:你甭管我。

金钱一急,也趴在父亲身上嘤嘤的哭。我和我妈站在门边不知所措。火保叔的女儿一直在忙碌,见弟弟哭了也紧挨母亲坐下哭将起来:

    “爹呀爷呀......

    听大门外人声嘈杂,就见刘局长与书记儿子等人大步流星鱼贯而入,收尸的木头鬼左手拎鸡右手持刀跟进来,准备断气后扎脚下祭。许多妇女和小孩挤作一堆,场面大乱。刘局长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临阵不乱指挥若定。他把金钱拽出来,满脸焦急的问:

    “金窖哩,你爹有没有告诉你放在哪?”

    金钱茫然的摇头。

    刘局长一歪脸:“完了完了,快去问你爹。”一把将他搡进去,关上房间门。

    书记在外面维护秩序,喊,“大家别吵了,里面还讲话哩。”哭声也就嘎然而止。

    我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只听见金钱在里边迫不及待地问:

    “爹!爹!金窖放哪?”紧急得象是为自己中毒找解药。

    大家屏住呼吸,立在外边等了几分钟,金钱猛地搡开门,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歇斯底里揪头发跺脚。他妈忙过来拉他,金金,怎么啦?到底怎么啦。可怜他妈至今也不知道金窖放哪。金钱只管拼命哭什么也不说。局长书记去劝都没用。

    金钱蹲在地上哭,从上午哭到下傍晚,由人家去张罗后事。

    刘局长和儿子书记面面相觑,徐徐叹口气说:

    “火保他爹死时火保也是这样哭的。可怜的孝子还没结婚呢。”

    出殡那天,灵旗飘飘、幡幅林立,送葬的人排成长队从村头到村尾。哭声锣声唢呐声响成一片。火保叔是村里的名门望族,我和我姐持香顺在队伍中,第一次看这种送葬架势,深感他老人家名不虚传。

    棺材抬到李屋桥上,“八大金刚”放上棺材准备杀土。屋桥门口点燃一堆火,送葬的人一只脚跨过火堆,“荡红”一下就可以回去了,杀土完后由八个木头鬼抬上山埋下便了事。金钱站在人堆里红肿着眼吵哑着说一些感激叔伯婶婆们的话。老者便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要想得开之类。

    我忽然心血来潮,斗胆说:

    “金钱哥,反正你家有金窖。”

    金钱的脸抽搐了一下,痛苦的勉强一笑:

    “哪里的事。”

    回答得跟他父亲一样,也许跟他祖父一样。

    站在他周围的人啧啧点头。

    于是,村人又坚信无疑刘火保的金窖传给他儿子刘金钱了。

 

原载《厦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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