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印象)
良善的旗帜
──黄征辉和他的散文
吴尔芬
我曾经用“多年领导成兄长”这句话来概括我和黄征辉的关系,无疑这种关系是我评说他的障碍:有奉承的嫌疑。现在好了,我们仅仅是文友,然而保持某种距离毕竟能使言说冷静客观。
从前宣传部的同事说,假如连黄征辉都共事不来,跟其他人就无法共事。接触过黄征辉的人都对他有一个共同的深刻印象:好人。他会劈开两腿在大街上倾听别人的诉说,作出力所能及的帮助许诺。从未有人见过他大发雷霆,对来自明里暗里的伤害只发出哀怨的沉重叹息。如果遇到他脸红耳赤,那是不胜酒力又不忍推卸朋友盛情的结果,与视死如归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客家酒徒相比,黄征辉的窘态相当可笑。黄征辉又显然是个没有写作策略的作家,就像在生活中不谙心计一样。
“白天忙于公务,晚间的上半部也几乎继续着公务。等客人离去,妻儿入睡,我端坐灯下,或展书、或铺纸。三更灯火五更鸡,常常待雄鸡第一遍啼鸣,方惊醒我小小的书房中氤氲的文学之梦。”当读到黄征辉的这段自白,吓了一跳,写散文居然这般劳苦?黄征辉的散文很容易分成三类:异乡游记、故土风情、生活轻歌,换句话说,抱住文以载道的观念,追求真、善、美。通读散文集《走月亮》,极少粗糙的大白话,也不见滂沱的热泪与奔腾的热血。以细腻的描述、淡淡的哀叹为主调,渗透着生命的悲剧感、人生世态的迷惘,道出许多人生况味。特别是在《何时重晤寒山寺》、《谒姑苏唐伯虎墓》、《大桥月夜》、《西施雨》等较优秀的篇章,作者渴慕走进历史的真实,却总是被反弹回来,因为缺乏坚定立场的力量,历史背后的存在把握起来势必会摇摆。加之作者对生命历程的厌倦,逼迫产生的突围冲动,使大多数散文读起来有明显的信心漏洞。这涉及一个重要的问题:善的本质是什么?也就是说如何才能使良善的旗帜飘扬在人格的山岗?
黄征辉对文化心驻神往,追求文化底蕴和文化品味,企图通过文化寻觅到真理本身。在《文心艺韵》、《屐痕足音》两辑散文里,作者切慕文化的心情到了心醉神迷的地步。然而,真理和文化就象左耳和右耳,它们虽然离得很近却永不相遇。“汀州,你执著地要向世人展示什么?是你叶绿根深的浑厚底蕴?是你过去了的赫赫州府气象?是你摒弃了失落感之后的掘起?”新作《汀州走笔》长篇大论一通之后留下一堆问号作结尾。秦淮河、大运河、寒山寺、长城的苍桑历史留下解不开的千古之迷;唐伯虎、西施、木偶大师、山塞老人的坎坷人生无不在作者胸中一阵怅然。这到底是为什么?光照亮的是实际,光从不照亮文化或哲学,真理就是光。如果不能成为我们生活的实际,那只能是文化或者哲学道理,真理是绝对的,哲学才相对。可见,照亮我们生活实际,成为脚前之灯、路上之光的,唯有信心,而不是外面的文化或哲学,这就是真理寻觅而不得的原因。
作家的良知不可能来自外界的规范,而是来自灵的操练,使良心敏锐、直觉明亮。黄征辉在名山大川和典胜古迹之间流连忘返,欲求解决人生难处的奥秘。岂不知人类的难处不能自己解决,就象人不能揪自己的头发提上天一样,人类难处的解决必须通过绝对唯一的至高者。性格显示行为、行为养成习惯、习惯决定命运。人天然中的性格必须对付,以符合相信并仰望的要求。如此,作品才会摆脱埋怨和愤恨,摆脱无病呻吟和自作多情,使之大气一些。所以,虽然黄征辉在性情中有良善的亮点,但若没有相信的基础,就无法成为恒忍的性格,让宽容和忍耐像活水江河滔滔不绝。落到作品中就是左顾右盼,某一个独立的篇章值得称道,然而用什么托住所有的话语呢?长此以往,肯定要分异出去,成为一个没有立场的聒噪的失语者。这样消失的作家太多了。
并非黄征辉的作品文过饰非,恰恰相反,他是少数真诚作家中的一员,张惟在为《走月亮》作序时说:“与其说我惊喜山里又出了一位很有前途的青年散文家,不如说我更瞩望于他用这样的心灵、感知、笔调去描绘闽西的山水、风物、情景......”在另一类描述故土风情的散文中,黄征辉怀着报答养育之恩的感激,写出了心中的愉悦、怅惘、爱意和嫉恶。许多家乡父老抚摸书卷感慨万端爱不释手,有的教师甚至定《走月亮》为学生课外读物。在良善的旗帜下,黄征辉勾画出地方立场的美丽风景。这是充沛感情幻化出来的图景,在散文中是美丽的,在现实中是无可指证的。
黄征辉在家乡挂了近十年轻如鸿毛的职务,这个职务却有重如泰山的繁琐工作,但他十年如一日维护着小镇上的文学气氛。搞讲座、开笔会、出小报,他总是挟个公文包忙上忙下,使我县的文学爱好者前赴后继生生不息,为闽西文坛增添许多热闹。冠豸山上的中秋之夜,黄征辉一路放歌登上山顶,面对万家灯火独坐,夜风撩起他的衣襟。皓月当空,我觉得文学不能维系友情,每个身影都在夜月下形影相吊。可是,作家的成功是个人的,我不能画地自狱来说话,有必要把黄征辉放置到艺术的根基与意义的光照之下评论他和他的作品。最后,我想用考门夫人的一句话来作为本文的结尾:
信心不会使危急变成绝望,它的任务是支援你去解决危难,使之成为通往光明之路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