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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人不问马”与“伤人则止”臆说(1)

(2016-11-18 22:35:26)
标签:

问人不问马

论语

伤人则止

左传

张汉林

分类: 论语系列

看到张汉林先生一篇文章谈如何理解《论语·乡党》“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章孔子“问人不问马”故事的教学解读》,刊于《历史教学》 2016年第2期第7-9页,第20页;2016年8月5日发布于微信公众号。以下省称“张文”。,拜读之下,殊多困惑,兹略加董理,拟就教于张汉林先生。

 关于“问人不问马”的学术史梳理

张文主要的问题是,讨论《论语》的方式。按一般来说,讨论《论语》无非以下几种角度,一,版本校勘与考证;二,参考考古出土文献;三,历代注家的学术史;四,利用数据库的旁证研究,包括词法句法等;五,思想史梳理;六,《论语》的时代背景及社会史解读。总之,通过文本考订、语意澄清、脉络分析、前后文表面矛盾的逻辑解消等等,紧扣义理的准确性,尽量客观忠实地了解并诠释原典的意思或意向。

这里暂从学术史角度开始谈。

张文有没有给我们提供《论语·乡党》篇“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章从郑玄何晏直到当今学界成果的清晰的学术脉络,引用诸家观点的方式也有疑问。

《论语·乡党》:“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章仅12字,从“厩”的归属、“伤人乎”“伤人乎不”“伤人乎?否。”的释读断句之争,“不问马”的含义,以及这一章的章旨,历代都有争议,甚至包括这一章究竟算不算独立的一章。

张文云:《经典释文》认为,除“乎”字下绝句,还有一种可能:“一读至不字绝句”。即:“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清武亿则主张这样断句: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第7页)

汉林先生对这一条陆德明记录的“一读”很有兴趣,置顶了。

陆德明《经典释文》卷二四《论语音义》原文如下:“‘曰伤人乎’,绝句。一读至‘不’字绝句。”(第350页,中华书局影印本,1983)

所谓“一读”云云,本来意思是,这一章的正确读法,是在“曰:伤人乎”下断句。此外还有一种句读,是在“不”字断句: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这一段里,张汉林先生这“认为”两个字用的实在欠斟酌。《经典释文》一书,陆德明提供《周易》等十四种经典的反切或直音、词语释义、句读,并保存了不同的读音、释义和句读,这是《经典释文》的特点,也是其文献价值的重要体现。这里的“一读”就是陆德明保留异说的证据。所以,张文“《经典释文》认为”的表达措辞不当,不理解《经典释文》的表达方式及其价值。这“一读”本意并非另一种“还有”的可能,而是陆德明并不采纳的意见。在陆德明看来,主流的读法依然是“伤人乎?不问马。”只是陆先生继承了注家保留异说的传统,对自己并不赞同的意见,并不轻易抹煞,而是存以备考,在“曰伤人乎”下注明“绝句”,表示这里句读,然后标明“一读至‘不’字绝句”。张文将陆德明《经典释文》保留的歧见等同于陆德明本人的学术主张,不是不准确,是错误。

陆德明《释文》附记“一读”的读法,后有唐人李涪《刊误》的记述做佐证。《刊误》卷下“厩焚”条说:“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注云:重人而贱畜也。其下曰‘不问马’,是门弟子叹重夫子之言。或有论者曰:伤人乎否?问马。言先问人,後问马也。夫此乃人之常情,何足纪述?本以不问马,惟问人,弟子慕圣人推心足以垂范,且‘伤人乎’即是问之之辞。”(《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0册第181页。程树德《论语集释》程俊英、蒋见元整理本中华书局1990年版712页误将“李涪”排作“李冶”中华书局,2014年第2版第919页沿之未改应予纠正。华北编译馆1943年版第618页原文不误。)有人把《刊误》提到的“伤人乎否”当成李涪的主张,应该是误读,这里“伤人乎否”也是“或有论者曰”,并非李涪本人意见。李涪的判断很明确:先问人而後问马乃人之常情,“何足纪述”?

汉林先生第6页注6提到王定康《论语“问人不问马”标点商兑》(《陇东学院学报》2011年第5期),说“王定康还反问了一个有力的问题:如果是既问人又问马,此乃人之常情,何足记述?”拜托读一下上引李涪《刊误》“(略)先问人後问马也,夫此乃人之常情,何足纪述?”明明是唐朝李涪之语,如何被张汉林先生认定为王定康之问?张先生这点赞点的可真不是地方。

按,清人刘宝楠《论语正义》卷十三“厩焚”章,对陆德明所引“一读”异说持明确的批评态度,顺带解释了“一读”的扬雄证据:“《释文》‘伤人乎绝句。一读至不字绝句。’此误读‘不’为‘否’也。扬雄《太仆箴》‘厩焚问人,仲尼深醜’,以问人为醜,则不徒问人,此即《释文》‘一读’之义。”(《正义》点校本,第422页,中华书局,1990)刘宝楠不仅对“一读至不字绝句”明确反对,还借助扬雄的说法解释“一读”的意义,读‘不’为‘否’乃‘误读’则是其核心观点。黄怀信《论语汇校集释》说:“仲尼仁人,岂有以问人为醜之理?扬雄误解《论语》可谓深矣。”(第92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在反对“一读”的同时,黄先生直斥扬雄误读《论语》。《论语汇校集释》又说:“不字属上读否则上下语皆不顺。此歪说,不可从。”(第92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刘宝楠、黄怀信代表了批评“一读”的意见,迄今仍属《论语》解读的主流意见。(张震泽《扬雄集校注》则云:“醜:类。人与马,非同类,问人不问马,所以重其类也。”(第372页,《太仆箴》注15,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张震泽说与刘宝楠等不同,认为“仲尼深醜”是肯定“问人不问马”的意思。)又如近人姚永朴《论语解注合编》认为:“至云一读‘不’字上属为句,尤非。”(余国庆点校,黄山书社,1994,第174-175页)陈大齐《论语辑释》以为好异者又欲以“伤人乎否”为句,未始不因王弼之说,指马为路马,而撰此解也。(周春健校订本,第138页,华夏出版社,2010)等等。

清人武亿“伤人乎?否。问马”之说,见氏著《经读考异》卷七《论语》“伤人乎不问马”条:“亿案,近读从‘乎’字绝句,《释文》云:‘伤人乎’绝句,一读自‘不’字绝句。证之扬雄《太仆箴》:‘焚厩问人,仲尼深醜。’《箴》言问人为醜,则不徒问人矣。汉时近古,授读必有所自,是‘不’宜作一读,‘问马’又作一读。依文推义,尤于圣人仁民爱物,义得两尽。从古读为正。(《续修四库全书》影印华东师大藏清乾隆五十四年小石山房刻本,第173册第144-14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武亿以扬雄《太仆箴》为主要证据支撑,靠的是“汉时近古,授读必有所自”道理的想象反推,没有新的证明。所谓“近读”,实际是流传已久的句读。武亿拿“近读”“古读”为标准划分句读,多少有点牵强。因为“伤人乎?不问马”一直是主流的读法,从陆德明之前的何晏、皇侃,但陆德明,直到清朝,到民国,到如今,大体如此,并非“近读”如是,乃一贯如此。这也是“古读”。可以说,“问人不问马”的主流解说地位从未改变。

武亿主张的“不”字独立为句的意见,更早的说法,也出自唐朝,见李匡乂《资暇集》卷上“问马”条:“伤人乎不问马,今亦为韩文公读‘不’为‘否’,言仁者圣之亚,圣人岂仁于人,不仁于马?故贵人,所以前问;贱畜,所以後问。然而‘乎’字下岂更有助词?斯亦曲矣,况又非韩公所训。按陆氏《释文》已云一读至‘不’字句绝,则知以‘不’为‘否’,其来尚矣。诚以‘不’为‘否’,则宜至‘乎’字句绝,‘不’字自为一句。何者?夫子问:‘伤人乎?’乃对曰:‘否。’既不伤人,然后问马又别为一读,岂不愈于陆云乎?(《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0册第147-148页。文泱按,《资暇集》此说颇为费解,今姑置不论。。可知唐人李匡乂引用的韩文公说法乃武亿所本,而并非武亿首创,武氏亦借扬雄“仲尼深醜”说以立论而已。

肯定李匡乂所引韩文公、武亿等这一类意见的,如清黄式三《论语后案》说:“据陆氏《释文》,以不字绝句;申之者谓‘乎’字略读,‘不’字句。子问人之伤与抑不与,而后问马,义固通。今所用‘否’字,古用‘不’字也。”(张涅、韩岚点校,第286-287页,凤凰出版社,2008)民国程树德《论语集释》以为,“若从武亿之说,以‘不’字为一句,则此疑涣然冰释矣。”“此节本当以武亿之说为正解。”《集释》卷二一《乡党》下,第922页,程俊英、蒋见元点校,中华书局,2014年第2版。)李泽厚《论语今读》说:“有注家句读为‘伤人乎?否。问马’。即问伤人后,如没有,再问马。此解聪明。人说此乃佛家影响,未必然,儒家自可由人及物。”(第285页,北京三联书店,2004)

可以说,主流的《论语》解读并未遵从李匡乂引韩文公说、武亿代表的意见,连主动列举李(韩)、武之说的也属少数。不信你去翻新出的各种《论语》读本。虽时不时有人提起武亿,但其说并未占据正统地位。武亿之说,乃《论语》“问人不问马”诠释史上再一次脱困的努力;其说还不足以取代前人的主流解说。近年如李泽厚、李零诸先生一再提到武亿、李匡乂的观点,并非新意,只是从另一侧面反映出“问人不问马”的诠释还在原地踏步。(较早讨论,参蒋绍愚《<论语>的阅读和理解》,见《汉语词汇语法史论文续集》第300-302页,商务印书馆,2012;原题《读论语札记》,初刊于《中国语言学》2010年7月。

汉林先生列举第二种看法认为,“不”字应该理解成“后”。比此处应作如是如马志林主张“不”字应理解为“后”,如“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也”。张先生还提到了台湾学者李敖也持这种观点。(张文提及李敖,未言出处,疑似从李零或马志林转引。在优酷网搜《李敖语妙天下》,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2009年3月4日节目如是说。

张文提到马志林先生的主张,见《论语二则辨绎》,刊于《文学界》(理论版)2011年1期。据我所知,以“不”释“後”的,主要是王叔岷先生《古籍虚字广义》(中华书局,2007,第137-138页“後犹不也”条),马文参考文献及正文均未提及王叔岷,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得而知。张文也没有提及王叔岷,应该就是根本不知道了,他更不会知道杨逢彬《论语新注新译》已经对此进行过专门的考辨。(杨逢彬分别讨论了“伤人乎不”、“不”单独为句以及“不”作“”解诸说不能成立的理由,分别见第200-201页、第201页、第185-187页,《论语新注新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既然马志林、张汉林诸先生都承认以“不”释“後”缺乏训诂学证据,所以,此说应该还没有形成学术讨论的基本前提,完全可以置之不论

第三种,终于轮到了朱熹。张文云:在朱熹看来,孔子既爱人也爱马。之所以不问马,理由有二:一,无暇问;二,贵人贱畜。

“贵人贱畜”怎么会成了朱熹的意见呢?

“重人贱畜”说,屡见与历代《论语》注说,如何晏《论语集解》引郑玄之语,此后皇侃、邢昺、朱熹,以及后来清人刘宝楠、简朝亮等均沿袭之,这是解说“问人不问马”的主流意见,朱熹这里也只是袭用前人成说而已。“无暇”,朱子原话是“未暇”,两者程度有别,并非可以同义互换的词。朱熹《论语集注》原文是:“非不爱马,然恐伤人之意多,故未暇问。盖贵人贱畜,理当如此。”(《论语集注》卷五,《四书章句集注》点校本,第121页,中华书局,1983)未暇”也不是一条足以与“贵人贱畜”并列的理由。朱熹添加进注解里面的新东西,是“理当如此”的“理”。(金良年先生《论语译注》本章“段意”:“此章体现了孔子‘贵人贱畜’的态度,也是理当如此。”第10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这一“段意”的“理当如此”究竟是参考了朱熹《集注》呢?还是金先生就随口一说恰巧与朱子暗合呢?无论如何,这应该是一处失败的译解。

所以简单概括说来,张文这一小节的问题至少有五个:

(1)把朱熹因袭前人成说的意见当作朱熹的创见特地提出,忽略了一千年的学术史。

    严格说起来,“贵人贱畜”原作“重人贱畜”;而“重人贱畜”的说法并非始自郑玄,乃见于西汉成书的《盐铁论》。《盐铁论·刑德》云:“鲁厩焚。孔子罢朝,问人不问马,贱畜而重人也。”(王利器《盐铁论校注(定本)》卷十,第567页,中华书局,1992)我们在习惯性地引用曹魏正始年间(240-249)何晏等《论语集解》转引东汉郑玄“重人贱畜”之说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盐铁论》的成书要早于《论语集解》三百年以上;其引证价值远在《论语集解》之上。虽然“重人贱畜”说出于《盐铁论》这一点杨树达先生《论语疏证》(初版于1955,科学出版社。此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42页。早已提示,但谈《论语》的人常常颠倒主次,忽略时间顺序。马志林的文章引了《盐铁论》,张汉林先生没有给予足够注意。

2)改“未暇”为“无暇”,并将“无暇”当作与“贵人贱畜”并列的的主要观点,擅改原文,并曲解原文。

3)朱熹的“理”恰好可以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内(《四书辨疑》:未暇问,乃是心欲问而无暇以及之也。理当如此,确是理不当问也。一说而分两意,理皆不通。问人之言止是“伤人乎”三字而已,言讫问马,有何未暇?虽曰贵人贱畜,马亦有生之物,焚烧之苦,亦当愍之。今曰“贵人贱畜,理当如此”,其实岂有如此之理?《论语集释》921页引)

4)这一节到朱熹结束,并没有给出传统解说的主流意见与其他说法的关系,并列三种说法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不明白。张文本来的内在逻辑似乎应该是说,“问人不问马”的传统读法遭遇瓶颈,所以寻求突破,所以才有陆德明《经典释文》的“一读”、有武亿的“不”字独立为句、马志林的以“后”解“不”,还有朱熹《论语集注》的解说,现在的问题时,朱熹并没有突破在他那个时代的传统读法啊,他只是加了一个“理”的解释,咱们的张老师还恰好弃之不顾。这到底是怎么着了就绕回到朱熹的呢?为什么要回到朱熹呢?原来是从哪里出发的呢?这是张先生讨论“问人不问马”读法一节带来的困惑之四。

朱熹短短24字的注文,经张汉林先生一番拆解,遂寥落不堪读矣。

也许这时可以参考一下竹添光鸿的《论语会笺》?

竹添光鸿说:厩焚,家人及邻里救火者,必焦额烂肤者有之,故曰:“伤人乎,不问马。”非不问也,只是初闻厩焚之时,独问人而不及马,迥出常情之外。仁心之缓急,必然如此,有非安排用意所为者。此门人所以谨记之也。家人何不告马乎?孔子何不遂问马乎?若斟酌于“贵人贱畜”,何异说梦?(《论语会笺》,第687页,凤凰出版社影印本,2012)

5)在前面第一种意见的讲述中,张先生还有一个计算错误,就是陆德明补述的“一读”与武亿的读法,其实是两种意见,并非一种。张先生将其并列,并算成一种,有意无意间给读者制造了一个初级的计算困难。这也是让人困惑之处,文科生的数学如此之差。

    程树德《论语集释》一书,“陆氏后一读不可从”(中华书局2014年2版920页“若从武亿之说,以‘不’字为一句,则此疑涣然冰释矣”(第922页,是并存的观点,不容混淆。这一点该提醒张先生注意一下。

    这实际是两种意见的所谓第一种读法,确实容易读错。比如郭晓东点校《戴氏注论语小疏》,戴氏明明讲了“不读曰否”,郭晓东在正文的断句还是漏掉了“不”下理应有的句号: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第166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据文意,按说“不,读曰否”,“不”应独立为句。即:“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不可能在“不”读“否”的前提下,读作标作“不问马”。

梳理学术史这一节,无疑应是张文的资料主体与逻辑基础,由此在新的特定语境里生成张先生解说“问人不问马”的学术需求和理论条件,可惜看不清楚作者安排“三种读法”写作结构的意图与逻辑。而张氏所列“三种读法”下的解释,几乎每一种讲的都有点问题,这是最奇葩的。三种说法讲的都不到位;不明确这一节的主题没有结论,显得相当混乱。处理文献的能力,令人生疑。总之张文试图表达的是,过往诸说皆不圆满,只有静候张先生粉墨登场了。

我理解,张文提到各家注解的范围大体不出李零《丧家狗》、马志林《论语二则辨绎》等数篇论文。因为阅读面过于狭隘,对于《论语》的基本学术史并不熟悉,古文的阅读与驾驭能力不足,材料的涉猎太少,捉襟见肘,所以讲不出条理。

张文所谈奴隶价格的话题,属举例不当。张文从《史记·管晏列传》:“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推断出当时孔子的时代,用一匹马可以换一个奴仆。在当时,用一匹马可以换一个奴仆。十余匹马,就相当于十余个奴仆。当火灾发生时,仁义的孔子关心人,而不是作为贵重财产的马,这当然也是一种合理的解释。”不知不觉中,张先生就把“问人不问马”的“人”转换成“奴仆”;而“用一匹马可以换一个奴仆”的越石父个案,立即可以推导出“十余匹马,就相当于十余个奴仆”的平均价格,而替孔子养马的人,人人都有越石父的身价,这是什么想象力?话题的转换,实在有些突兀。其间的逻辑跳跃,真非我等所能明白。不要忘了《礼记·杂记》“乡人有自为火来者”及《家语》“乡人有自为火来者”,这些“乡人”怎么就被张先生归入“奴仆”的了呢?包括孔子什么时候成了奴隶解放主义或奴隶平等主义者,还望张先生开示。《论语·公冶长》“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可见“在缧绁中”与张先生的“十馀个奴仆”,还是有区别有距离的。《史记·晏子传》越石父的例子,是个案,不是奴隶的正常价格;甚至还不如五羖大夫之类的例子可信、可据。

 

《论语》“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章,几部古籍里还有类似记载。

《礼记·杂记下》:厩焚,孔子拜乡人为火来者。拜之,士壹,大夫再,亦相弔之道也。(《礼记注疏》卷四三,第752-753页,艺文版《十三经注疏》)

《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孔子为大司寇,国厩焚,子退朝而之火所。乡人有自为火来者,则拜之。士一,大夫再。子贡问:“敢问何也?”孔子曰:“其来者,亦相弔之道也。吾为有司,故拜之。”(王国轩、王秀梅译注本《孔子家语》,第498页,中华书局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2011)

皇侃《论语义疏》卷五:“厩,养马之处也。焚,烧也。孔子家养马处被烧也。”“孔子早上朝,朝竟而退还家也。《少仪》云朝廷曰退也。”“从朝还退,见厩遭火。厩是养马处,而孔子不问伤马,惟问人之乎,是重人贱马,故云不问马也。王弼曰:孔子时为鲁司寇,自公朝退而之火处。不问马者,矫时重马者也。”(《知不足斋丛书》影印本第3册第98页,中华书局,1999;高尚榘点校本《论语义疏》,第254页,中华书局,2013。)

《经典释文》卷二四《论语音义》:“厩:久又反,天子家厩也。王弼云:公厩也。”(第350页,中华书局影印本,1983)

宋邢昺《论语注疏》卷十《乡党》:厩焚,谓孔子家厩被火也。孔子罢朝退归,承告而问曰:厩焚之时,得无伤人乎?不问伤马与否。是其重人贱畜之意。不问马一句,记者之言也。(第90页,艺文影印《十三经注疏》本。清人简朝亮《论语集注补正述疏》卷五:“夫马厩而火,乃遽问人,异乎常人以马厩则遽问马也,其记者善形容圣人者乎!”赵友林、唐明贵校注本,第626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国厩”“家厩”之争,就由此诸条而起。大致看来,《礼记·杂记》言“厩焚”,与《论语·乡党》同。《孔子家语》明言“国厩焚”。皇侃《义疏》及陆德明《释文》引王弼说,“孔子时为鲁司寇”,“厩”为“公厩”。皇侃则主张此为“孔子家养马处被烧”。邢昺《注疏》沿袭皇侃说。

清人毛奇龄《四书改错》卷五《宫室错》“厩焚”条以为:厩有国厩、家厩之分。据云非不爱马,又云未暇问之,则似己马当惜,初虽未暇问,而终当问者,明视为家厩马矣。考《家语》《杂记》皆载厩焚一事,有乡人来弔,而孔子拜之。此傅会《论语》文而增加其说,皆不足信者。然《家语》明云:“国厩焚,子退朝,而之火所。”而《杂记》不明指何厩,祗孔氏《正义》有“孔子马厩”一语,遂分作两厩。顾予谓国厩是而家厩非者,经明云“不问马”三字,斩然并非初未问而终当问者。且夫子未必有家厩也。《周礼》“校人掌马政”,合三乘、三皁、六繫诸马舍而始成一厩,故国厩计闲约马有千数百匹。而家厩则祗据食采,而以地增减,即《大学》所云“百乘之家有采地”者。此惟世爵命卿始有厩马,若士初试为大夫,则三马、四马,备乘而止,故《大学》曰“畜马乘”,为所畜之马祗车乘耳。即或受命大夫,得进三命,可备三副车,亦一皁而止。盖四马为乘,三马为皁,四乘之马,不及二皁。是夫子始仕,但畜马乘,二皁尚不足,何有于厩?乃俗儒强解事。又谓国厩、路马,岂当不问?则路马,路车之马,祗六马之一;若其馀厩马,别有戎马、田马诸给役之马,未必贵于圉师、仆夫诸人。而以“不问马”为家厩之证,疏矣!况《杂记》《家语》虽俱不可信,而“国厩”有明文,“家厩”无明文,则宁取有文者耳。(第105-106页,胡春丽点校本,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毛奇龄的分析大概包括这几层:(1)《家语》《杂记》均傅会《论语》,不足信。(2)国厩是,家厩非。(3)《论语》明言“不问马”,可以确定并无初未问而终当问之意,不可证“家厩”之说。(4)孔子未必有家厩。(5)退而言之,国厩则路马岂应不问?(6)宁取有文之说,以“厩”为“国厩”。(7)核心意见是批评朱熹《集注》之误,如未暇问为终当问,明视为家厩马也。毛氏攻击朱熹不遗馀力,但忽略王弼注,及《家语》傅会《论语》,故不足信,而“国厩”“有文”则可信的论证逻辑,都有疑问。

程树德《论语集释》云:“厩焚事,据《家语》为公厩,据《杂记》及此章“退朝”之文为家厩。然公厩则《春秋》宜书,今不书,知当为孔子之家厩。钱坫、陈鳣、刘宝楠并从郑说,王肃据《盐铁论》篡改《礼记》,以与郑氏相难,不足信也。”(程俊英等整理本,中华书局,2014年第2版,第921页。刘宝楠《论语正义》从郑注、《杂记》、《春秋》书法例三角度论证应为家厩,第422-423页,中华书局,1990)程说较为简洁允当,今人多从之。

此争论貌似与“问人不问马”无关,实际却涉及马的等级所有及使用权,对“问马”的解释有直接关联,既然要讨论“问人不问马”,是不容回避的。考虑到张文的篇幅和容量,不在此展开也是可以理解的。

《论语》这一章原文文字过于简约,看不出太多确定的东西,多年来东拉西扯的讨论,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总之,带着前面提到的诸多困惑,我们结束关于张文这一节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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