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倔强、自由、悲悯、批判与诗——读萧红《呼兰河传》
(2025-08-13 22:0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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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呼兰河传》 |
分类: 读书与思考 |
因为不甘呼兰河生活与人生的庸常,所以萧红走出呼兰河,但却获得了另一种生命的孤独与寂寞(似乎应该说是觉醒后的),所以,又开始忆念呼兰河,忆念那里的人与事,忆念童年的快乐,这忆念中有批判,有反思,有眷念,有无奈之悲凉。
一、孤独与无人理解的悲哀
读萧红的《呼兰河传》你会感受到萧红的童年的确是快乐的(看天空奇幻的晚霞,在后花园里的游戏和祖父的关爱),而茅盾在《呼兰河传·序》中说她写《呼兰河传》时是寂寞的,我觉得是对的;但又说她的童年是寂寞的,我却不同意。作者生平遭尽冷眼,特别是寓居香港的时候确实孤独、寂寞。而这童年的许多回忆温暖了那时的她。然而在这温暖的回忆中时时透出一种美好的事物终将落幕的无奈与悲伤,让人想到郁达夫《故都的秋》,想到杜甫的“一日上树能千回”。《呼兰河传》是萧红生命的挽歌——那些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祖父去世了,爱我的人没有了——让人想到归有光的《项脊轩志》,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离我而去,“令人长号不自禁”(归有光《项脊轩志》)。看下面这段文字: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
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呼兰河传·尾声》
这段反反复复的文字,如果从单纯的文字技巧上来看,似乎是重复啰嗦,但我想任何读到它的人都会被里面蕴藏的巨大情感力量所震撼。这段文字无法模仿,模仿注定失败。这是流自生命的内在真实情感的力量。于无声处听惊雷!
祖父去世了,这个世界上真正关爱我,宽容我的人没有了,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地漂流在世上。遭尽冷眼。
孤独,其实更深层是无人理解的悲哀——也许祖父不会理解,但祖父会宽容,这是真正的爱。(可能鲁迅能理解,所以萧红对鲁迅情谊厚重,亦师亦(祖)父;当然,可能因为鲁迅骨子里也是这种无人理解的孤独,一如他在《坟》里所写。)
《呼兰河传》中,小团圆媳妇和冯歪嘴子媳妇王姑娘的故事虽然重点批判了人们的封建愚昧和麻木残酷看客心理行径,但其中亦蕴藏着自己无人理解的悲凉。
小团圆媳妇是爱笑的有童趣的(才12岁),别人都说她有病,唯独“我”认为她是正常的;别人都不理解她,最后被活活整死。王大姑娘起初人都赞其好;私自嫁给冯歪嘴子之后,别人各种恶言恶语相加,各种冷漠歧视,然而从她节俭的生活,坐在门前给儿子绣着花兜肚嘴,裁剪花洋布做小小的衣裳,你会感觉到她依旧笃定地活着,希望地活着,当然也艰难地活着;这同样是无人理解的悲哀,是孤独。这些何尝不是萧红自身的写照。所以,读这两个人,读到的是萧红对她们的理解。反衬的是世人的不理解。而这不理解中的本质是人们的自私狭隘,国民劣根性的体现。鲁迅从思想者的高度来批判它,显得冷峻。而萧红站在自身经历上写来,显得更具有震撼性——世人皆欲杀,唯吾解其怀。试问世间人,何人解吾怀。寂寞身后事,千秋万岁名——对照萧红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二、自由
在《呼兰河传》中,站在童年的“我”的视角,世界是自由,人(指童年的“我”)是自由的,想开一朵谎花就开一朵谎花,想结一个瓜就结一个瓜,想用小锯锯什么就锯什么,想捅破窗纸就捅破窗纸;“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这是呼兰河与童年的结合,是童年的呼兰河。而从叙事者的角度来看,越是热烈的回忆怀念这种自由,越说明生命的不自由,生命的困缚。
看萧红一生,对家庭的反抗,女权的觉醒,遭尽冷眼;外面的世界,不是“愿意开一朵谎花就开一朵谎花”。
所以,萧红临终前说:“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那是对生命终于自由的表达。
自由与祖父的爱,是萧红怀念的一部分,所对应的是萧红的孤独与无奈。
三、倔强
萧红的一生是苦难的——像她笔下许多的呼兰河人一样。
然而,苦难归苦难,活着归活着
就像卖豆芽的王寡妇——丈夫死了,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死了,一个人继续卖豆芽——这让人想到余华的《活着》活着:该悲伤悲伤,该痛哭痛哭,悲伤完了,痛哭完了,生命还要继续。生命在这个世界上,苦难而艰难而又坚强的活着。
就像漏粉的,在岌岌可危的破草房里,“天天在里面唱着歌,漏着粉”,房子夜里嚓嚓地叫要倾倒,也毫无惧怕的睡在里面。“你说我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逆来了,顺受了”,你会觉得“逆来顺受”,在这里不是贬义词,而是生的倔强:活着做活着该做的事情,该走就走了,正如庄子所说“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倔强中还有一种坦荡从容;这是呼兰河人的生命/人生的态度,我想也是萧红的人生态度。
就像冯歪嘴子:“冯歪嘴子的女人一死,大家觉得这回冯歪嘴子算完了”, 但他“没有感到绝望已经洞穿了他”,“因为他看见了他的两个孩子,他反而镇定下来。他觉得在这世界上,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长得牢牢的。他不管他自己有这份能力没有,他看看别人也都是这样做的,他觉得他也应该这样做。”
“于是他自照常的活在世界上,他照常的负着他那份责任”“喂着小的,带着大的,他该担水,担水,该拉磨,拉磨。”
“他在这世界上他不知道人们都用绝望的眼光来看他,他不知道他已经处在了怎样的一种艰难的境地。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完了。他没有想过。”
“他虽然也有悲哀,他虽然也常常满满含着眼泪,但是他一看见他的大儿子会拉着小驴饮水了,他就立刻把那含着眼泪的眼睛笑了起来。”
或许在旁人看来冯歪嘴子刚出生而已停止生长的二儿子注定夭折, “但是冯歪嘴子却不这样看,他看着他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微微的一咧嘴笑,那小白牙就露出来了。”萧红在这里是仁慈的,没有给出故事的结局。当然也是给读者留下了希望。
冯歪嘴子活在自己的坚信里,我们很难说这是自欺还是希望,总之他就在这艰难的命途中活着,没有抱怨,没有颓丧,有的是一种继续的步伐,这何尝不是生命的倔强!
萧红笔下的后花园,园子里的事物都是有生命的——花草动物,甚至砖头碎缸破坛猪槽子铁犁头——“(砖头)就和那堆泥土同时在晒着太阳,它陪伴着它,它陪伴着它”“槽子底上长了不少的蘑菇,黑深深的,都是些小蘑,看样子,大概吃不得,不知长着做什么”“不知为什么,这铁犁头,却看不出什么新生命来,而是全体腐烂下去了……用手一触就往下掉末,虽然是铁质的,但沦落到今天……”……;这都让人想到史铁生和他的《我与地坛》,不同的是史铁生在荒园中获得了生命的启迪,也获得了生命的拯救。而萧红则如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所写所述,看到的是美好的落幕的悲伤;而不同的是郁达夫的秋则表现了叙事者本身的伤颓,而萧红在其中有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蕴含着生命的倔强。
倔强地活着。
似乎我们又看到了鲁迅:反抗绝望——你会发现萧红和鲁迅有许多思维认知上的共同点。
在冷漠麻木的世界里,坚强而坦荡的活着,也倔强的活着,这可能是萧红对生命的理解,也是自己的处境。
鲁迅可能在小的时候受到过别人的冷漠。鲁迅对国民的冷漠麻木更多的是一种批判,更多的是愤怒,童年的经历化作一种理性的认知,而作为一位成名的作家受到更多的礼遇,冷漠在他身上未必感受多么深切;而萧红可能更多的是自己切身的对冷漠麻木的感受,以及思考如何突破这种生命的困境——许多人在别人的冷漠麻木中浑浑噩噩的死去,就像祥林嫂,就像阿Q;而对一个觉醒了女性,对一个在鲁迅的启蒙下对国民的愚昧麻木有着深刻认识的觉醒者,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是象祥林嫂阿Q一样浑浑噩噩的死去,还是倔强而坦荡的对待,我想萧红是自觉的选择了倔强,这是思想使然,也是性格使然。
四、悲悯与批判——萧红与鲁迅
在《呼兰河传》中,你会明显的读到鲁迅的味道。
老胡家(小团圆)家一场场跳大神的表演,“当地没有报纸,不能记录这桩盛事。若是患了半身不遂的人,患了瘫病的人,或是大病卧床不起的人,那真是一生的不幸,大家也都为他惋惜,怕是他此生也要孤陋寡闻,因为这样的隆重的盛举,他究竟不能够参加。”“这来看热闹的,不下三十人,个个眼睛发亮,人人精神百倍。”(《呼兰河传》第五章)这是深刻的看客心态描写;读鲁迅的《示众》《药》,那看杀头的国民虽然描绘得形象,但你总感觉那是杂取种种后的典型艺术,而萧红笔下人人对跳大神的观看,则具有强烈的真实感。
而在对看客诠释的复杂性上,萧红似乎比鲁迅深刻。深在以善为恶,而不是鲁迅重在表现民众的冷漠自私;
以善为恶体现了其愚昧。
当柳妈担心祥林嫂死后会被两个死鬼丈夫分成两半,以及教她捐门槛的解决之道的时候,所表现的似乎并不是真的对祥林嫂的同情,而是一种自己的精神胜利:自己的优越感,以至于自己不苦难了,站在了高于祥林嫂的角度。
而在萧红这段小团圆媳妇洗澡这里,虽然是鲁迅看客情形的再现,但这看客对小团圆媳妇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人性的。且看下面原文:
然而,当小团圆媳妇醒过来的时候,人们又回到了原初的表现:该洗澡还洗澡,并没有因为原先的心痛,而阻止,而停止。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自然是源自他们的认知:洗澡祛邪是对的,是为了拯救小团圆媳妇。人们的无知愚昧迷信与同情心结合在一起。他们以善为恶,让读者对看客人性的复杂进行思考。同时让读者恨不起来,多的是同情和悲悯;而不像读者对鲁镇和未庄的人们,更多的是彻彻底底的恨和愤。这可能是萧红怀有的对家乡的情感使然。就艺术效果这一点上来说,也可以认为萧红比鲁迅深刻,或者说更具有情感。鲁迅是思想的深度,而萧红站在鲁迅的深度上,带上了情感。
哀其不幸,怒气不争——如果说鲁迅对“哀其不幸”的表达用的是自己的思想,而萧红则让读者真正产生了这样的情感认知;在萧红这里没有怒,有的更多的是怜悯。
再看冯歪嘴子。
冯歪嘴子跟王大姐的事一发生,人们兴奋地议论偷听探访,并添油加醋地演绎传播,跑来观看,“大家快去看看吧,其中必是趣味无穷,大家快去看看吧。”这显然是鲁迅笔下闲人看客的写照,把他人的痛苦作为谈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冷漠麻木,也有着精神胜利的心态(与鲁镇的人们来听祥林嫂讲阿毛的故事相同);这一点跟鲁迅的笔法没有区别,不知道萧红在这里有没有夸张的艺术处理。但我总觉得这里更重要的深意是突出冯歪嘴子媳妇王大姐的孤独,以及这一家人活得倔强(前文已提及;这里再注意一下“全院子的人给王大姑娘做论的做论,做传的做传,还有给她写日记的”,这些流言蜚语,是不是萧红自己也深有体会,难以辩白;王大姐身上是不是也有萧红自己的投影)。
看者的冷漠与被看者的孤独与倔强。
这样看来,萧红的艺术形象所表现的内容更是多元和丰富。
再看有二伯。
王厨子和有二伯埋葬了小团圆媳妇吃了人家的酒菜唱着歌回家“好像两个胖鸭子似的,走也走不动了,又慢又得意。”“进到祖父屋来,一个说:‘酒菜真不错……’一个说:‘……鸡蛋汤打得也热乎。’”“好像他们两个是过年回来的,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象。”——这段描写让人自然想到鲁迅笔下的《明天》单四嫂子埋葬了宝儿孤独悲伤之中想要在梦中见一见自己的孩子,“终于朦朦胧胧的走入睡乡”;而红鼻老拱故意唱着挑逗性的小曲,“蓝皮阿五便伸手揪住了老拱的肩头,两个人七歪八斜的笑着挤着走去。”——不同的是鲁迅只停留在讽刺与批判,留下了思考给读者。
而萧红,接下来却表达了这种思考——
“我问有二伯,那小团圆媳妇怎么死的,埋葬的情形如何。
有二伯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人死还不如一只鸡……一伸腿就算完事。”
这是有二伯等人的世界观,也是萧红对这种世界观的思考。
留给读者自己思考是可贵的,而萧红对这种价值观进行了思考和探讨,指引了人们自我反思的路径,也更是一种深刻。
读者刚要对有二伯王厨子这样的人表示愤恨,后面的一番话又让人产生了悲悯。特别是后面“我”接着问“有二伯,你多咱死呢?”“像你有二伯这条穷命,越老越结实。好比个石头疙瘩似的,哪儿死啦!俗语说得好,‘有钱三尺寿,穷命活不够’。像二伯就是这穷命,穷命鬼阎王爷也看不上眼儿来的。”
呼兰河传中也有鲁迅的沉睡与启蒙的隐喻(象征)。且看下段文字——
“星星月亮,出满了一天,冰天雪地正是个冬天。雪扫着墙根,风刮着窗棂。鸡在架里边睡觉,狗在窝里边睡觉,猪在栏里边睡觉,全呼兰河都睡着了。
只有远远的狗叫,那或许是从白旗屯传来的,或者是从呼兰河的南岸那柳条林子里的野狗的叫唤。总之,那声音是来得很远,那已经是呼兰河城以外的事情了。而呼兰河全城,就都一齐睡着……家家户户都是黑洞洞的,家家户户都睡得沉实实的。”(《呼兰河传》第五章)
这一段文字充满了象征。在这里我们读到了鲁迅笔下的沉睡和呐喊,呐喊便是启蒙的声音。然而这启蒙的声音离它很远。甚至被当作野狗的叫唤。
启蒙的时代过去了,“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鲁迅成为一个孤独的彷徨者;这是一个救亡的要求压倒启蒙的时代;然而在这样一个时代中萧红还在坚守启蒙,鲁迅找到了知音,萧红找到了导师。(萧红是一个游离时代主题之外的作家,这可能也是她与萧军最终分离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我们也可以看作萧红站在鲁迅的肩上,是对鲁迅的继承和发展。
萧红对呼兰河的人们虽有批判,但也充满悲悯,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乡,留给自己温暖的记忆;不像鲁迅笔下的鲁镇、未庄,极大的冷漠残酷麻木(愚昧);只有在《故乡》中,鲁迅才表达出对故乡和童年真正的怀念。
而萧红对他们的批判可能正是想要唤醒他们——呼兰河有着自由与关爱,也有淳朴与坚韧, 如果再能驱除迷信、愚昧、麻木、那该多么美好!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思想体验如此深刻,不得不让人崇敬。
五、萧红的诗性天赋
鲁迅说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萧红的文学素养是多维度的。前面我们分析了萧红理性与感性的深度融合,既继承了鲁迅启蒙的思想深度,又深入结合了自己深层的生命体验,能深刻地从情感上感染人。然而除此之外,萧红还有诗人的天赋。且看下面的句子:
“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呼兰河传》第四章)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呼兰河传》第三章)
“后来那黄瓜秧就像它们彼此招呼着似的,成群结队地就都一齐把那磨房的窗给蒙住了。” (《呼兰河传》第七章)
“其实后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蜻蜒,蝴蝶随意地飞着,冯歪嘴子的话声,空空地落到花园里来,又空空地消失了。” (《呼兰河传》第七章)
第一句用了通感,将声音比喻成花朵,而且有着红颜色,在墙头开放。有人会说,想象真好。我觉得与其说是想象,毋宁说是感受。真正诗人之所以写出精彩的诗句,其实往往主要靠的是生命的体验,而不是想象。萧红一定是自己先是体验,或感受到那歌声像是一朵开放的红花,而不是想象到的。如果只是想象,可能本体和喻体关系会不伦不类,读者也可能根本体会不到内在的情感,甚至会觉得可笑;但读萧红的比喻不会,而是惊讶与惊艳。
再看第四句,话声空空地落又空空地消失,仿佛是有生命的,而且带上萧红的寂寞的感觉。让人而想到林黛玉的柳絮,带着“漂泊亦如人命薄”的独特体验。当然,你也会感觉到徐志摩、顾城。
天赋的诗人,将自己独到的生命体验与艺术形象惊艳的结合,他们在创造,而不是模仿。
现当代作家中,许多诗人写散文,不写小说;许多小说作家,可能写古体诗,不怎么写新诗。除了萧红,似乎很少将小说写得如此诗意(荷花淀派所谓的诗化小说大约只是就整体创造出的意境而言),大概诗歌和小说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很少有人能两者做得很好(小说思维理性多一点,诗歌思维感性多一点)。(古代白话小说中诗歌很多,或引用,或原创,主要是用来评价人或事;《红楼梦》是个例外,诗歌和情节、人物密切集合,曹雪芹也被称为诗人。但总的说来古代小说中诗还是诗,文还是文。)
还没有弹,她的婆婆就来了,就说:“小不知好歹的,你又起来疯什么?”
说着走近来,就用破棉袄把她蒙起来了,蒙得没头没脑的,连脸也露不出来。
我问祖父她为什么不让她玩?
祖父说:“她有病。”
我说:“她没有病,她好好的。”
于是我上去把棉袄给她掀开了。
掀开一看,她的眼睛早就睁着。她问我,她的婆婆走了没有,我说走了,于是她又起来了。
她一起来,她的婆婆又来了。又把她给蒙了起来说:“也不怕人家笑话,病得跳神赶鬼的,哪有的事情,说起来,就起来。”
这是她婆婆向她小声说的,等婆婆回过头去向着众人,就又那么说:“她是一点也着不得凉的,一着凉就犯病。”
——《呼兰河传》第五章
笔者按:本文草稿于2023年夏天,忽忽两年过去,这个夏天才有时间最终整理完成。一家之言,敬请批评。
西辙
2023年7月13日
2023年8月13日修改
2025年8月11-13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