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天

 

谁不服这一声惊雷

谁就是焚海于船舷的一个农夫

雷声贫穷

如羞怯的少女滑脱身体里的一件猎物

 

我以惊蛰当餐
灵魂躁动不安

影子需要洗刷
大酒需戒三日

 

忆及岁月薄情许以我愤怒的身段

我焉能不哭

触及镜中衰男因忧戚而无法驯服的噩梦

我如虫惊而出走矣

 

 

 

2019年3月10日中午时分，盐碎簌簌

 

允许天空发疯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也行

允许雪像盐碎簌簌

传递暴雨将至的消息

湿润的空气如熟女姐姐的激情灌入我体内

我喉管里的蒸汽正崩碎两个音节

 

雪是上帝的方言

唤醒群山、街衢和野生植物

还要唤醒一对白腿

雪从未升起，但快活地坠落

落到地上的雪

少于还未落到地上的雪

雪在坠落的途中

不可知是否还能落到地上

 

整座城市仿佛泡沫绵延的旷野

冷气成灰

允许雪只剩下最后一粒盐碎

去覆盖一粒通灵的种子

允许我从我的肌骨里取出竖琴和雷电

还要取出一首诗

我大声念道：

2019年3月10日中午时分，盐碎簌簌

 

 

 

春日单薄

 

不可使路人对一片棘刺丛显出嘲弄的表情

不可使一条驼毛毯子浮在云端

不可使残雪不朽

 

沙暴的源头被一个坟园镇住

市政工人在当街挖掘出深沟

 

春分之后，夜就短了

这是多么悲伤的琐事啊

缓缓延长的春日会让我的睡眠也短了

那多出来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含义

 

 

 

夜雨森林

 

神恸哭一夜

眼泪的尘埃如圣言落在泥版书上

辞藻凄厉

描述一朵花点燃一城花后次第萎落

 

我自黎明醒来

不似蒙昧时代的公鸡们以打鸣博取名声

夜雨来自久远的地方

善恶不能言

 

夜雨亡故于黎明
我如临时祭司以一支短矛记录

雨意落地

语义消散

 

一想到你们也在采摘雨滴

我就无法做到慎独了

雨从天下落下来

仿佛神炫耀它的分娩之力

我炫耀我的磨刀之技

 

 

 

忽然想去达茂旗

暴雨过后
呼和浩特的晚霞很漂亮
但李文俊却说
最漂亮的晚霞在达茂旗
在达茂旗的草原上
你还能听见月亮的声音

 

 

 

难过的时候

难过的时候
我不会问自己
没错，没人感激过我的善良

难过的时候
我与自己争辩
没错，我的观点我也多不苟同

难过的时候
我会数落雪
没错，那比星辰还多的悲伤
就是我 

难过的时候
我也会读诗
没错，诗中那个死掉的少年
就是我

 

雨雪入冬，大学东街十四行

雨雪滔滔而下

人类的观念混迹而入

雨雪慢慢变成一群女人的谎言

我变成大学东街上的一阵黑夜

 

雨雪隐入肉身

肉身隐入树

树隐入幻景

弃重就轻

满城阔叶恶狠狠地将我血管里的车灯熄灭

 

有人怒目而吠，如他

有人无处落脚，如我

那就落在一片苍茫上吧

一想到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干了两年

不禁悲从中来

 

就在刚才

我翻到一部小说的第29页
我想起29年前去包头的那个傍晚
我看见一架飞机在夜色里灯火明灭
月亮像一件易碎品
我推掉一个饭局
心里特别难过
我写下这首诗

 

 ***《宝安文学》2020年总第58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