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故乡
昨天晚上一直喝酒至深夜一点多钟散去，尽管有许多人邀请到家去休息，可是我还是谢绝了大家的好意，来到了段大爷家。
段大爷的家座落在村子的最后面，院子里有一排挺拔的白杨，这些树是我离开这里时刚栽上的，二十多年过去了，过去的小树苗如今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那斑痕累累的树干，见证了岁月的沧桑。
段大爷的老伴已经离开人世6年了，三个孩子全部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并成家立业，孩子们多次费尽心思把他接到城里，但住不了两月，段大爷就会嚷嚷着回来，他嫌城市的喧闹，住不惯那高楼大厦，闻不了城市弥漫的气味儿，看不惯城市人那互相之间淡淡的人情。
段大爷从墙上挂的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一盒“阿诗码”香烟递给了我，“这是女婿回来看我时留下的，我不喜欢抽，没劲。”
我接过来打开，烟卷已经发干，我点燃了一支，向段大爷询问着村里的人与事。
段大爷边向我叙述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被子，铺在了热炕上，“还习惯睡咱们这土炕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老人，二十多年了，我没有再睡过这散发着热气的土炕，但我怎么能忘记了这给过我温暖的土炕，它是我幼童时的摇蓝，少年时的温床，多少次我在梦里睡上了这暖哄哄的土炕，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听爸爸讲那英雄人物的故事。
我脱了衣服，钻进了暖热的被窝，向段大爷询问起了那件我一直不明白的事：“大爷，在那个年代，许多接受改造的人都或多或少地经受了皮肉之苦，被拉着走村串户游行示众，而我爸爸却一直无人过问他的问题，安然无恙地度过了那个时期？”
段大爷爬在枕头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在什么时候，人有一技之长比有什么都强，你爸爸一直感谢我保护了他，其实，是他的技术保护他自己，他那可真是一根银针治百病啊！那时候，我们这地方缺医少药，十里八乡没有个正经医生，更不要说医疗器械了，那些‘赤脚医生’多数只培训了几个月，连个脉也把不准确，能治好个啥病......”。
原来，在我父亲还没有到来之前，段大爷就知道父亲是位有名的老中医，尽管没有见到父亲，他已经心里有了自己的主张，不管来的这人是红是黑，他要让父亲的技术在这里得到应用，要让父亲为那些受病痛折磨的患者治病。
父亲到来的后，段大爷以一个党支书的权利，召集起了村里的干部和几个积极分子，秘密地召开了一个会议，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要求大家尽量保护父亲，但怎么做才能不被上面的人知道呢？大家讨论了许久，最后还是段大爷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由于这里经常有野狼出没，村里的猪羊等牲畜时时在夜间被狼赶走或吃掉，村里决定成立一个夜间巡护队，以防止野狼进村偷吃牲畜，于是，父亲便被安排到了这个只有四个人的巡护队，可是，父亲的任务并不是看家护村，而是利用夜间巡护的晃子，在深夜去为那些生病的村民看病，父亲用他手中的银针为他们驱走病魔。
我终于明白了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迷团。在那个时期，段大爷敢顶风冒险，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其中融入了他多少复杂的情感啊，有对乡亲的爱，对技术的尊重，也显示他的勇气与智慧，我对老人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的起来，一个人来到了村后的山坡上，站在山顶上，清新的风吹拂着我的脸，像久别重逢的情人的亲吻，望着眼底的这个小村庄，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依稀漫过了心海，泛起了阵阵波谰，仿佛瞬间飘回了那个难忘的过去，我竭力用心去捕捉年少时的影子，尽量使那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情景清晰起来。
太阳渐渐地升了起来，我慢慢地向山坡下那座坟墓走去，我的腿有些酸麻，鼻子也有些酸，心跳的厉害，我控制不了自己那像刀绞一样疼痛的心情，控制不了我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轻轻地拔掉了坟头的几颗枯草，拣了许多石头围在了坟的周围，默默地站在坟前：小娥，我，我来看你了......轻轻地，我不想碰响石头的声音，不想惊醒你的梦，我无法抹去你隐藏在我心中的美丽......我走了，愿你在另一个别样的世界里，做着甜美的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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