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今年十八岁了，从乡下来，投奔在大城市里做老板的表舅。

    表舅的生意据说做得很大，整天嘴里叼着根雪茄烟，神气得不得了。

    表舅拍着大江的肩，说：“好好跟着我干吧。”

    大江把头点得跟连珠炮一般，连连说好。临行前，爹关照过大江，要好好跟表舅学，表舅那个时候也是个普通的打工仔，现在可有钱了……

    不过，表舅给大江开的工资可不高。包吃包住，一月给一千。当然，吃是吃不到什么的，每天几个素菜，像打发要饭的一样；住呢，也就是公司的一间破旧的储藏室，里面给弄了张上下铺，上铺放东西，下铺睡人。尽管如此，大江已经很知足了。一千块钱！大江可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也只有在上了一次街后，大江才知道，在大城市里，这一千块钱，根本就不算是钱。一顿饭几十块钱，一件衣服几百块钱。有一个发传单的女人，瞅见大江过来，把一张传单递给他，大江抬眼一瞅，赶紧落荒而逃。那上面，是一双标价四位数的皮鞋……大江真不明白，这是双咋样的鞋，为啥要那么贵呢！

    那一天中午，大江还在表舅的公司打着盹呢，就被一阵急骤的铃声吵醒，接起电话，是表舅的声音：“赶紧出来，帮我搬点东西。”大江赶紧起了身，去了门口。表舅的车停在那里，后备箱也打开着。是三个大箱子，也不知这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大江刚要俯下身去搬，表舅忽然关照了一句，说：“你小心点，这东西很贵的，不要摔了。”大江“哦”了一声，就用手托住箱子的底部，小心翼翼地搬了进去。三个大箱子，大江搬了三次。

    搬完最后一个大箱子时，大江看见表舅在用一把小刀划开了一个大箱子的封箱带。打开后，表舅又很小心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打开，是一个陶瓷茶壶。大江就乐了，想，不就是这么一个破茶壶嘛，贵什么贵，他们老家可多着呢。趁着表舅在看那茶壶的当口，大江抬眼看了下大箱子，里面还五个小盒子。看来，一个大箱子里是装了六个小盒子。

    大江看着一脸认真的表舅，他其实是想说那东西不值钱，不用那么稀罕的，但他不敢。表舅很多时候都是很凶的，这话，他哪敢说啊。

    看起来，表舅还真是很重视那些茶壶的，要大江把它们搬到他的床底下，并再三交待，千万别碰坏了。大江微微一笑，说：“好，好，表舅您放心吧。”

    隔三差五的，表舅会打个电话来，让大江从床底下拿出一个两个的陶瓷茶壶来，分别用他特意买的包装盒一一包好。然后再由大江分别送到表舅指定的地方去。大江发觉，表舅好像是在拿这茶壶送人。这破茶壶，有什么人会要呢？大江每次都是打出租车去的，把那茶壶往后座随意一放，车门一关，大江就坐前面去了。有过一次，茶壶差点就脱了手，大江也不担心，表舅多半是被人蒙的。

    床底下的茶壶，送着送着，也就剩下一箱子了。

    那天，表舅妈来了。表舅妈不常来公司，一般大江都看不到。表舅妈是个很厉害的人，特别是那眼神，看人时都像是要把人给吃了一样。

    表舅妈一进来，就问大江：“那陶瓷茶壶呢？”大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说：“在我房间的床底下呢。”表舅妈便让大江帮忙去拿两个出来。

    大江走在前，表舅妈在后，两人一起进了房间。

    大江从床底下拖出了那个大箱子，动作有点粗鲁。表舅妈的声音就上来了，说：“大江，你小心着点，这东西可贵着呢，要摔坏了，你可赔不起。”大江讪笑地看了表舅妈一眼，说：“表舅妈，这东西摔了也没事，老家不是有很多那样的茶壶吗？”表舅妈不屑地说：“那不一样的，你没看见壶外面有刻上去的名人书法吗？知道这个得多少钱吗？三千块钱一个，你说你赔得起吗？”

    三千块钱？大江猛地一惊，搬那个大箱子的手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大江额头上冒出了汗，心里想着小心，一定要小心。不知怎么地，手就一发软，那个大箱子落在了水泥地上，发出很脆亮的破碎的声音。

    大江再去看表舅妈时，就看到了一张愤怒到想要杀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