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小孩，过年有条新裤子实在不值一提，四十年前可不一样。
    当时我才八岁，读小学二年级。大年初一那天，母亲给我换上了一条崭新的裤子。那时候穷啊，除了我，我们家的老老少少都没有新衣服穿；除了我，邻居家的孩子也都没有新衣服穿！我乐得手舞足蹈，恨不能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的新裤子！
    趁父母不注意，我偷出了家里准备贺年的鞭炮，欢腾雀跃地跑出家门，边跑边用香火做引子，隔一段便放一只鞭——啪！声音挺响的。我想以此招人眼球，让小伙伴们看看我的新裤子。
    结果并不理想，一路之上，几乎无人注意。郁闷之下，我索性点燃整架鞭炮，噼哩啪啦地乱放一气，虽然挺解闷儿，可也付出惨重代价：新裤子被炸出好几个窟窿眼儿！
    提心吊胆地回到家后，尽管我极力掩饰，也没逃过家人的眼睛。哥哥姐姐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开了，比较一致的意见就是要求母亲给点“颜色”瞧瞧，让我长长记性，知道什么叫珍惜！
    “大过年的，就饶了他吧！”母亲一句话，让我如释重负。接下来，母亲要我脱下裤子，赶紧缝补缝补，免得让火暴脾气的父亲知道了。
    不巧的是，父亲正好进来了，他察言观色，很快便发现问题所在。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我扯进柴房里，转身关上房门，“啪”的一声，落下门栓。
    此时此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母亲在门外哀求：“他爸呀，孩子还小，又是大过年的，你不要打他呀！你要打，也只能打打屁股，千万别打他脑袋，咱家就这一个读书娃，你要打坏了他，我，我……我跟你没完……”母亲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父亲朝门外吼道：“打哪里我清楚，用不着你来操心！”事已至此，我只好蹶起屁股，乖乖地趴在柴堆上，并暗暗攒着劲，等候痛苦的降临。父亲随手抄起一块竹片，先是以手试了试我的屁股蛋，不久，便听到“啪”的一声，那声音真是惊心动魄，我不由死死地闭上眼睛，等着挨第二下，第三下……
    父亲打一下责问一声：“你知道你错了吗？你知道你妈为缝你这条裤子熬红了眼睛吗？你知道咱全家为这条裤子过年都不能买肉吃吗……”
    当竹片声和父亲的责问还在继续时，我渐渐觉得，我的屁股其实一点也没感到疼痛！是紧张过度？还是被打麻木了呢？我悄悄睁眼一瞧，这才发现——父亲竟是用竹片狠狠打着自己的手掌，边打边流泪！
    我止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此文发表于《微型小说月报》2010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