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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天没亮，姐姐就开始肚子痛，我和姐夫急忙叫车把她送到医院。医生看到姐姐时呆了一下，然后蹦出一句：“我从医二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我知道，医生的话是真的。姐姐从小身体不好，患有严重的哮喘，后来又出现了甲亢及甲亢性心脏病。医生告诉她不适合生育，如果有了孩子，很可能危及大人的生命。结婚头几年，一切都相安无事，可是第四年，姐姐还是怀孕了。爸妈和我都劝她把孩子拿掉，就连姐夫也这样劝姐姐，但姐姐不肯。
怀孕的头几个月，姐姐不停地吃不停地吐。妈妈看姐姐受苦，急得在一旁直抹泪。姐姐却对妈妈说：“别人都说养儿不知娘辛苦，养女来报父母恩。要是我没有自己的小孩，恐怕这辈子也不知道妈妈为我吃了多少苦。”姐姐的浮肿一天比一天明显，呼吸越来越困难。尤其让人害怕的是，怀孕才四个月的时候，姐姐的肚子已经有别人怀胎十月那么大了。我们陪姐姐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原来她怀上的是一对双胞胎，医生还说姐姐腹内羊水过多，会加剧危险。
自那之后，我们更小心地看护姐姐；也是从那时起，我发现姐姐开始织毛衣。姐姐的毛衣织得不好，而且很慢，可是她天天不停地织。再后来，姐姐的肚子大得挡住了眼睛看脚下的视线，必须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我看着姐姐的肚子提心吊胆，害怕它会像气球一样，突然爆炸。
所幸的是，直到被送进医院的这一天，姐姐的肚子也没有爆炸，可是医生吃惊的眼神还是让我心里七上八下。姐姐拉着我说：“小妹，如果手术有危险，一定要保住孩子。要是姐姐过不了这一关，你以后要替我照顾爸妈，看着欢欢和喜喜长大。我织了六件毛衣，可以给她们穿到三岁。告诉她们，妈妈织毛衣虽然很慢，但是妈妈对她们的爱很长很长。”我忍着泪对姐姐点头。
姐姐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和姐夫跪倒在地，我从来没有那样地祈祷神灵存在，能听见我们苦苦的哀求。可是，半小时后，医生满头大汗地来到姐夫身边，说出了我最怕听见的那句话：“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我把姐姐上手术台之前的话告诉了姐夫。姐夫什么也没说，手里的笔用力划下，我看见他选择了“保大人”。我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哭声，却看见大颗大颗的泪在姐夫脸上流淌。
接下来的时间是我生命里最漫长的一个半小时。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我和姐夫踉跄着朝医生冲过去，医生不停地抹汗，对我们一笑：“母女都保下了。”那一刻，我再次跪倒在地：“各方神灵啊，各路神仙啊，你们真的听到我的哀求了！”
产后的姐姐一切都恢复正常，只有肚皮怎么也恢复不了。医生说姐姐怀孕时肚子太大，皮下组织失去了复原的能力，就像一根橡皮筋，拉得失去了弹性。
一转眼，当年呱呱坠地的欢欢和喜喜已经5岁了。这天，我和姐姐第一次带她俩去公共浴室洗澡，两个小家伙在我和姐姐身边蹿来蹿去。欢欢忽然喊起来：“阿姨的肚肚和妈妈的肚肚不一样。”喜喜也奔过来，看了又看，说：“对，妈妈的肚肚有花，阿姨的肚肚没有花。”姐姐笑起来：“那是因为以前欢欢和喜喜在妈妈的肚肚里玩啊。”两个小家伙抬起头问：“为什么在妈妈的肚肚里玩就有花？”姐姐说：“因为欢欢和喜喜都想早点出来，在妈妈的肚肚里打架，指甲划在妈妈的肚肚上就有花了，这是‘妈妈花’，只有当妈妈才会有的。”
她俩像是明白了，凑到姐姐身边说：“妈妈，以后我们不打架了，我们天天剪指甲，妈妈还疼吗？”“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姐姐声音哽咽。
从公共浴室回到家，欢欢和喜喜就开始翻箱倒柜，我正想问她们找什么，她们突然拿了一把指甲刀，跑到姐姐身边，伸出双手大声喊：“妈妈，我要剪指甲！”我看见姐姐抱紧欢欢和喜喜，泪流满面地笑着。
我能听见姐姐眼泪里藏着的话：“我历尽千辛万苦要来的宝贝啊，已经懂得心疼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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