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人“非常讨厌象棋”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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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有人“非常讨厌象棋”谈起
自小喜欢下象棋,曾经常看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的“象棋世界”,栏目主持人、象棋特级大师张强、郭莉萍的讲解,进一步加深了我对象棋的理解,浓厚了我对象棋的兴趣。近日在杂志上读到一篇介绍文章,知道有人出版了论述围棋与中国文化的专著(以下简称专著),专著断言:围棋才是“真正中国式的”“典型的中国文化”,比象棋“纯洁”。作者声称:“我非常讨厌象棋。” 对于象棋,这句话的分量可是够重的。
人生在世,各有所好。按说,喜欢象棋或讨厌象棋都是各自的权利,都应相互包容,彼此尊重。但是,专著既然将自己的看法公之于世,作为一种文化视点,是可以探讨一番的,尤其它涉及到了社会学、哲学、美学的问题,颇有可谈性。
专著指责“象棋的每一个棋子的作用是固定的”,“布局也是先布好”,“布局先固定死,再分头冲杀”。这就是说,棋子一经固定死就真成死的了,摆明了就没意思了,棋下着也就没劲了。这样来看待象棋,是完全无视它的千变万化的过程和许多未知的可能与结局。记得有外国人说过:“你们中国的戏曲人物都有了固定的脸谱,是好人是坏人一出来就知道了。我们的戏剧则是要一直看到最后才知道哪是好人哪是坏人。”有人反驳说:“你们的戏剧演来演去不过是让人知道谁好谁坏。而我们的戏曲一开始就明白地告诉你哪是好人哪是坏人,然后演他到底怎么个好法、怎么个坏法。所以比你们的高深了一层。”我看在这一点上,围棋像外国的戏剧,象棋倒像中国的戏曲。围棋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象棋则定型于北宋末年。承不承认象棋是围棋的发展和进步,可以不争论,但中国人在棋的方面不会越来越弱智吧。
专著褒“围”贬“象”,扬“围”抑“象”的另一个理由是:围棋符合“中国哲学”,因为它“虚”。那么,象棋的“实”就不符合中国哲学了?我认为,用一个“虚”字来概括中国哲学是片面的,不准确的。中国哲学在总体思维和社会行为的各个方面体现出来的基本特征是虚实结合。它的变化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以虚带实,以实带虚;该实则实,该虚则虚。总之是虚虚实实,充满辩证法的。它在艺术上(包括棋艺)体现得更为丰富、生动、形象、具体,并且明显地生成为“虚”和“实”两大美学体系。如传记文学、历史小说、工笔花鸟、楷体书法等是属于“实”的;大写意画、狂草书法、龙凤艺术、浪漫诗歌等是属于“虚”的。它们之间并无高低上下之分,都有爱好的人群。那么,何必要在“虚”的围棋和“实”的象棋之间分个优劣贵贱呢?
更不恰当的是,专著从社会学的角度先把象棋拟人化,然后加以批判和嘲弄。说“车好像出身贵族,似乎是纨绔子弟,旧时代的王公贵族。兵很可怜,只能往前,只能走一步,过了河才能横行,横行也只能走一步,而且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保护将,将死了就是棋局终了,即使别的子很多也是输了”。这段给棋子划定阶级成分、上纲进行阶级分析的文字,不能认为是在讨论问题,而只能看作是在“戏说象棋”。还值得说一说的是“将死了就是棋局终了”这句话,我看这正是象棋的高明之处,它给人的启示是:不在棋子数量的多少,不在一处一子之得失,关键是注重质量,抓住要害,讲求实效,取得胜利。“将”是全局的唯一焦点,是指挥中心,神经中枢,电脑主机,是生死存亡的高度集中概括,具有极大的象征意义。它摆脱了机械唯物论的思路,进入了辩证法的领域。从这一点上说,它也是很“虚”的!如果说要棋子都死光了才算输,那不就又太“实”了吗?令人遗憾的是,专著在大力颂扬“虚”的同时,则又把“虚”的东西反倒看“实”了。至于说“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依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规律,恐怕只能说是“封建者见封建”了。
即便承认专著所说围棋是“典型的中国文化”,它却在通过围棋称赞中国文化的同时,又通过象棋否定了中国文化的另一半。这不禁使我回想起“文化大革命”的悲剧,它挥舞着“大破四旧”的旗帜,却复辟了最旧的东西——文化专制主义。
讨厌象棋可以,讨厌什么都可以,但要叫别人跟上你一块儿讨厌,总要有能够说服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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