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日本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不久前访问了北京。在多个场合的演讲中,这位亲历过战争、年届古稀的作家一再表示对未来的忧虑,“我已经是个老人,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心里想得更多的是生活在将来的年轻人、他们那个时代、他们那个世界。我为此而深深忧虑。”他说,我所忧虑的事情是:“日本在亚洲正在走向孤立,日本国内民粹主义趋势逐渐显现。”在日本国内,另一位老人,79岁高龄的日本《读卖新闻》社论主笔渡 边淳一先生也表示了对自己行将离开的世界的忧虑,在与《朝日新闻》社论主笔的对话中,用几乎与大江相同的语调说:“我已经79岁了。我担心当我们这些人不在人世时,人们都不了解那场残酷战争的实情,会不会出现抽象的争论?我觉得应该介绍自己的体验,把它留传下来。”
两位老人都将忧虑指向了日本的未来。他们担心,日本将会重蹈历史覆辙。
在北京,14岁就离开家乡参加八路“打鬼子”、今年已经84岁高龄的著名学者何家栋,则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来形容日本的处境。这里的“命”指的是日本的“亚洲问题”。诚如孙歌先生所说,在日本思想史的脉络里,亚洲问题呈现为两个方向,一个是以福泽谕吉为代表的“脱亚论”,另一个是以冈仓田心为代表的“亚洲一体论”,前者主张摆脱亚洲的“恶友”迅速进入欧美列强行列,后者则认为亚洲为世界提供了欧洲文明无法提供的“爱”和“美”的文明,这构成了日本“亚洲论述之两难”。看看小泉今日之所为,看看大江、渡边两位老人的忧虑,完全可以说,制约日本的这个“两难”命数今日仍在。目前,这一制约表现为日本与其邻国之间存在的“历史问题”。
大江曾经在一个地方这样概括他忧虑的根据:我们的日本人身份已逐渐枯萎。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在西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映象。我们疑惑而迷茫。人们对迷茫的反应就是民族主义。石原之流聚集了那些没有身份基础的人,并用国家权力诱惑他们。那些人再也不能自己站起来,因此这个国家便成了他们的拐杖,就像把塑胶移植进一个失去性功能的阴茎一样。
在大江的分析中,走向孤立的日本民粹主义需要借助国家这根拐杖站起来。而在国家这根拐杖的后面则矗立着历史这根拐杖。日本民族主义者于是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美化自己的历史,包括二战期间对邻国的野蛮侵略。他们认为这有这样才能重建民族认同。然而从大江和渡边的上述言论可以看出,这样的认同恰恰是他们对未来感到忧虑的原因。
通过“美化史学”,日本试图站起来,但对于受其侵略的国家来说,这样做,是对他们的再次侵略,一种心灵和历史的侵略,因此,这种对待历史问题的态度是不能接受的。而在其任内多次参拜靖国神社的小泉竟然一再辩白说,参拜是自己的心灵问题。不错,他的心灵是得到了照顾,但亚洲其他国家人民的心灵呢?自然是被他踩在脚下了。
即将走马上任的安倍晋三据说是“一个典型的民族主义者”(自民党前副总裁山崎拓的评语)。但是,考虑到日本“心必天高,命比纸薄”的命数,如果安倍不能在历史问题上有一个突破,其为日本设计的宏图大业,恐怕只能停留在纸上。在竞选期间,他在历史问题上采取了“暧昧”的策略,但是“暧昧”是不能持久的。暧昧不能消除大江和渡边的忧虑,也无法使日本走出孤立的处境。一个美好和平的未来向历史提出的要求,不是暧昧而是清晰,不是妥协而是革命,不是美化而是检讨,不是强词夺理而是谢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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