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放慢了脚步，远远注视着衣冠不整的老刘走出小区大门——佝偻着腰杆，背搭着手，穿一条大裤衩子，宽大的白衬衣敞甩着，不戴口罩，没有手机，更不去“扫码出行”，也没见门卫怎么拦挡一下，任由“自便”。
老刘是四川仪陇乡下人，跟朱德家离得很近，年少时读私塾，到现在都能朗朗上口背一通古文，比如《木兰辞》什么的。后来万幸考上西北师大，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休学回家“就食”，侥幸捡得性命。后来分配在兰州偏远地方做一名中学数学老师，一辈子痴迷于数字世界，这里那里发过几篇文章，也算颇有成就。
后来为了解决家属就业问题，又调到离兰州百十里外的另一所偏远子弟中校学，一直干到退休。
老刘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教学中也不显特别手段，没胡什么特别高明之处，总之，平平常常。但因为辈份高，很长时间都是学校工资学历最高的人，所谓的“老牌正牌大学生”。
今天我想说的其实是，老刘这辈子，基本就是圈起来的一生。年轻时候坐火车来来往往兰州广元之间数趟十来趟，退休以后又回去过一两回。热演《渴望》的那一年寒假，去北京开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会，本质是提供一个去首都旅游的机会，我们一起参观过故宫，爬过八达岭，这也成为老头一辈子颇为难忘的经历。然后就是，退休以后，听信传销，迷上保健品，随着他们组织的老头老太太旅行团出游过一、二次。
我知道和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
现在的老刘跟老伴生活在一起，有点轻微老年痴呆症，时而能想起来，时而又恍惚不已，每天还能到点记得去大门外打新鲜奶子，刚才就是打奶子的时间。
挣了一辈子的工资，长期占据中学工资榜头名位置，职称做到中学高级，相当于当时单位最高领导级别，也顺利分配了大房子，跟局领导比邻，但却无欲无好，不讲吃穿，每天醉心于书案之前，对数字、公式、抛物线什么的沉迷不能自拔，性格倔强，与儿子们从不互通交流，在家里一言九鼎，不容反驳。所有挣来的，都积存起来，就像当年他告诉我的：我这十来万的退休金是要养老的，你老郑阿姨她毕竟是个没有退休工资的人。
所有钱就是为了防老，然后就真活到老了，今年八十有三了吧？
如果换成是我，是不是早早应该改变改变些什么，规划规划自我了，比如“老子不干了”，“老子今天起念了，不想在兰州生活了，老子想去北京过几天天子门生的日子”，“老子想看看草长莺飞的烟雨江南了”，“世界那么大，老子想出国门，去外边游游转转”……
如果再晚点，再不自我放飞，我就真的步老刘的后尘了。眼看着，自己已经在亦步亦趋了，能不着急上火么？
2022年8月24日星期三上午7时53分
步其后尘
我有意放慢了脚步，远远注视着衣冠不整的老刘走出小区大门——佝偻着腰杆，背搭着手，穿一条大裤衩子，宽大的白衬衣敞甩着，不戴口罩，没有手机，更不去“扫码出行”，也没见门卫怎么拦挡一下，任由“自便”。
老刘是四川仪陇乡下人，跟朱德家离得很近，年少时读私塾，到现在都能朗朗上口背一通古文，比如《木兰辞》什么的。后来万幸考上西北师大，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休学回家“就食”，侥幸捡得性命。后来分配在兰州偏远地方做一名中学数学老师，一辈子痴迷于数字世界，这里那里发过几篇文章，也算颇有成就。
后来为了解决家属就业问题，又调到离兰州百十里外的另一所偏远子弟中校学，一直干到退休。
老刘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教学中也不显特别手段，没胡什么特别高明之处，总之，平平常常。但因为辈份高，很长时间都是学校工资学历最高的人，所谓的“老牌正牌大学生”。
今天我想说的其实是，老刘这辈子，基本就是圈起来的一生。年轻时候坐火车来来往往兰州广元之间数趟十来趟，退休以后又回去过一两回。热演《渴望》的那一年寒假，去北京开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会，本质是提供一个去首都旅游的机会，我们一起参观过故宫，爬过八达岭，这也成为老头一辈子颇为难忘的经历。然后就是，退休以后，听信传销，迷上保健品，随着他们组织的老头老太太旅行团出游过一、二次。
我知道和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
现在的老刘跟老伴生活在一起，有点轻微老年痴呆症，时而能想起来，时而又恍惚不已，每天还能到点记得去大门外打新鲜奶子，刚才就是打奶子的时间。
挣了一辈子的工资，长期占据中学工资榜头名位置，职称做到中学高级，相当于当时单位最高领导级别，也顺利分配了大房子，跟局领导比邻，但却无欲无好，不讲吃穿，每天醉心于书案之前，对数字、公式、抛物线什么的沉迷不能自拔，性格倔强，与儿子们从不互通交流，在家里一言九鼎，不容反驳。所有挣来的，都积存起来，就像当年他告诉我的：我这十来万的退休金是要养老的，你老郑阿姨她毕竟是个没有退休工资的人。
所有钱就是为了防老，然后就真活到老了，今年八十有三了吧？
如果换成是我，是不是早早应该改变改变些什么，规划规划自我了，比如“老子不干了”，“老子今天起念了，不想在兰州生活了，老子想去北京过几天天子门生的日子”，“老子想看看草长莺飞的烟雨江南了”，“世界那么大，老子想出国门，去外边游游转转”……
如果再晚点，再不自我放飞，我就真的步老刘的后尘了。眼看着，自己已经在亦步亦趋了，能不着急上火么？
2022年8月24日星期三上午7时5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