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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山是天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令人奇怪的是这里无论山川寺内少见苍松古柏,一般树木也稀疏零落。据说五台山原本古木参天,当年乾隆来游五台山,怕林中藏弓箭杀手,下令把一箭之内的树木全部砍光,并不准重栽。没想到英明的乾隆皇帝也能做出这等愚味无知的事情。显然,人的智慧都是为一个“我”字服务的,权力越高越让个人的智慧发挥到极致,以致达到利令智昏的地步。权力故然可以任意肆虐百姓,但自然视权力如粪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在卡口交完建设费,一进入五台山风景区,扑面而来的是满目青山满目画。今生我从没过这般真实的绿。雨后的山野遍地青草,葱葱欲滴:白的黄的紫的各色奇花,把这绿色山野缀点成斑斓色块,离开人鼎喧沸污染弥漫的都市来到这原始状的绿野中,只觉五脏六肺被清澈的山泉冲涮了一般清新舒畅。
阿弥陀佛,恕在下不敬,我同朋友们上五台山,并非敬香拜佛,纯是游山玩水。上五台山自然不少了逛寺庙,即使站在文殊、普贤、药山菩萨面前,也并非要虔诚朝拜,只想浏览一下这里寺院的建筑和山色风光罢了。
走进普化寺,寺院里响起浑厚悠远的钟声。出家人一日三餐也是卡钟卡点,这一点与军人的刻板生活倒有某种相似。细想,他们的清苦、戒律和自我约束确实与军旅生活有惊人的相似,我一下产生了想看他们吃斋饭的欲望。
我正想拉几位朋友去寺院膳堂,一位热情的小师傅举动鲁莽地要拉我们去吃斋饭。这里的寺院有个规矩,他们接待四方游僧,管吃管住,临走还送以盘缠。来寺院拜佛的香客,凡赶上他们吃饭的时辰,一律都请吃斋饭。盛情难却,我们几个便朝着小师傅指引的方向去找膳堂。
膳堂能容纳二三百人就餐,自中央分开,长条桌长条凳相对而排列。一只只海碗扣在桌上,还有一双双筷子,放置齐整有序,已有一些僧人就位,但没有一个先动碗筷,体现了一种相当严格的集体生活秩序。两个小师傅提来一桶玉米糊和一桶炒窝窝头。引我注目的是端泡菜进屋的小尼姑,至多十八九岁,一张白里透红充满青春光采的脸上,流溢着无限的欢快,找不到一丝忧郁和苦闷的痕迹。我心里却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惋惜。
和尚、尼姑还是香客们依次走进膳堂,这里也是男左女右,各占一方。没有什么菜肴,他们吃得却很香。
姗姗来迟的是一位上了岁数却风韵依存的尼姑,她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只精巧的玻璃罐头瓶,瓶里有一块红色的酱豆腐和颜色碧绿的青辣椒;右手的两根指头捏着一柄闪亮的不锈钢调羹。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十分精明又十分讲究的人,同样是土布青衫,穿到她身上就显得格外合体清雅。我脑子里不禁产生一个想法,她要不当尼姑,她的一生又会是怎样的呢?
走出普化寺,我的思绪仍离不开那一老一少两个尼姑。我心里有一个难以解开的结,好好的一个她为什么要躲开尘世过一辈子这样清苦无味的生活?她们过的至少我认为是苦行岁月,但她们却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自古人们一直把出家看作是对世俗的反叛,许多和尚,尤其是尼姑,都成了文学艺术中的叛逆典型。他们在人生旅途上被命运,被礼教,被世俗,被宗族逼上了绝路,走进了死胡同,男的非盗即贼,女的非死即淫,于是他们被迫遁入佛门。壮烈之中饱含着悲怆,解脱之后是更多的苦涩。可是眼前的他们,哪里能找出一点这种形象的影子呢?
哪位清秀的老尼或许她一点不老,尼姑是很难看出年纪的。充实而又富足的神态给了我一点醒觉。或许作家们一直都是错的,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尽管佛教被一些善男信女穿上神,玄,迷信的彩衣,但佛的主旨是谁也无法歪曲的。佛者,觉也,将以觉悟群生也。一自觉,即自悟本性;二觉他,即说法度人;三叫觉行圆满。纵观数千年思想文明史,炎黄子孙的灵魂一直被儒,佛,道三家所统。尊儒,信佛,崇道,都是一种信仰,一种追求,一种憧憬,一种寄托。
从这样一个角度去解释和理解和尚尼姑的出家似乎更合情理。古往今来,人世间治人者历来靠王法、权力、规矩、观念这些绳索来捆绑制约百姓。绳索是可以捆绑一切,但唯对思想束手无策。为了信仰,为了追求,为了憧憬,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的故事勿须一一赘述。即便到了现代文明的二十世纪“文革”中为了捍卫自己所信仰的思想,儿置父于死地,妻推夫于绝境,有一时间不是一直被我们视为大义灭亲的革命行动嘛!那么少男少女为了自己的信仰,追求,憧憬,寄托,抛弃红尘,削发修行,修心养性,普度众生,又有什么不可理解,有什么需要惋惜的呢?清秀的老尼,娇美的少尼,她们比那些在红尘中追名逐利,勾心斗角,纸醉金迷,利欲熏心的红男绿女又虚度什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