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生命 |
朋友说我有一种彻底的安静。我说我是比一般人安静。比如,早上被楼下翻修房间的噪音弄醒了,噪音持续不断,我没有被它们激怒,也没为此感到烦躁。我照样做我的事情。再比如,有一对朋友在我身边做爱,也是因为得到了我的认同和鼓励,我知道自己不会被影响,一点身体的激动都没有,就像平常一样,我安静地躺在那里做瑜伽呼吸。
我已经能够把世界隔离了,很容易就陷入内在的静谧中,有时旁边有人骤然对我说话,感觉起来就像我的门被敲响了,我跟他说话,我的门就打开了。
我就像一间屋子一样,有门窗,有时候风吹动我的门窗,我让它们吹动,任由它们进入我的屋子,或者离开我的屋子。
朋友说我是一潭水,很静,又有莫不可测的深度。我说,我的平静也许比你的平静要重得多,但没有任何不祥,倘若我是一潭深水,那么你就像是一滩浅水,小风可以把你吹动,但大风才能吹动我。
我想起我的同屋告诉我的一件事,在我们住的楼前面几栋有一户,是个孤儿,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子,网恋了,女孩子从外地来到北京,和他同居。同居了一段时间,有一天这个人出差回到家,开门迎接他的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他问他们是谁,怎么会在他家里,他们反问他是谁,说这是他们刚买的房子。原来是,他那个连真名都不知道只知道网名的女友偷偷把他房子卖了,没有了踪影。这个单纯厚道的人一下子疯了,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
我这个同屋算是半个哲学家,对语言学、心理学、社会学等都有涉猎,专职在家写学术论文,在国家一级以上刊物发表。他总结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生命是很脆弱的,人们在这个世界就像共同搭乘着一辆公共汽车,人一旦在中途下了车,就再也不可能上去了。
这位哲学家和他脸色苍白的表妹住在一起,他表妹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患自闭症的人,身体和表情都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密不透风的紧张,但还好她没有很失常的表现和举动。我问哲学家,他表妹是不是患忧郁症什么的,哲学家说类似吧,这几年都是他带着,给她治疗。我想他的表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好了,或者即使好了,也需要人一直照顾着。
一个在中途下了车的人,一个被大风吹动了生命根基的人,再返回生命的和谐、秩序和流丽,真的很难。
小时候邻居家一位叔叔神经失常,大人们用锁链把他四肢铐起来,关在一个房间里,但仍阻止不了他嘴里高声大叫,骂骂咧咧。对他我们都觉得无奈又可怜。这位叔叔时好时坏,正常的时候,是很好的一个人,做事用功,努力勤奋,发疯的时候不仅骂人,还会打人。他一直没有成家,像他这样如风中飘荡的秋叶,也是不适宜成家的。
对生命,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如闭嘴,它的玄妙和奥秘,除了让我震撼,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更深的感觉。有时候我们觉得我们很坚强,但一粒沙子都可能让我们几天睡不好觉;有时候我们觉得足够柔韧和平静,但别人一句话就立时让我们垂头丧气,信心全无。
我们都像风中颤抖的秋叶,或被小风吹动,或被大风吹动,又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呢?
但也许这正是我们的优势。我们的脆弱正是我们的优势。
有一位仍受短暂生命限制的巫士对一位已经活了几千甚至几万年的古老巫士说,你是最接近永恒的事物,而我只是暂时的,那正是我的优势。你因为要不断地拒绝死亡由此把自己困在了一个角落中,而我则来去自由。
我们这些脆弱敏感的生命,脆弱敏感而生情,生惜,生爱,在混乱、幽暗中建立起生命的和谐、秩序和明丽,在时空中失落,在时空中继续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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