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边，沿着石阶往上走，她提着一口气，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他在一边笑，笑那难看的姿势。他说自然而然地挺直了走不行吗。她说不行。她说石阶太陡，怕身子一不小心往后仰，随时感觉要倒下似的。只要自己有安全感就好。要是一个人在性命交关之际，谁还在乎样子好不好看？样子是给人家看的。反正人不能自见。那我来扶着你走？那倒还不至于。

    她没说，一大早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女儿一人一个扶梯，那种小时候家家都有的移动木扶推，靠在前面人家的墙上。他的扶梯稳稳地靠在墙上，而女儿的扶梯却不太稳，好像随时要离开墙的样子。她叫了声小心就醒了。

    她应该跟他说起过小时候去外婆家过独木桥的情形。她和她的爹不能像常人一般直立行走，只能跟爬行动物一样四脚四手落地，贴着桥面爬行着前进。那一刻，进化成人并没有给她一点有效的帮助，或者说进化的神并没有给她配备强大的平衡性。

    平衡性不强，也让无辜的汽油味做了好多年晕车的替罪羊。父亲的整个家族都有严重的晕车症，遗传因子却意外地强大。他们都声讨那难闻的汽油味让他们一嗅就要呕吐，而不会晕车的人们却说那是一种多么好闻的味道。直到她有了一定的知识，才知道了只是路面不平，或者弯道太多，加上驾驶员技术不够精良，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引起车辆东摇西晃，自然让乘坐的人跟着东倒西歪，平衡性好的人相对稳定些，而她这样平衡性偏弱的人，五脏六肺翻江倒海，能不呕吐吗？

    在不知道这个根源之前，对将要出远门的她，父亲以自己多年行走江湖摸索出来的经验教了她一招，你只要一上车就闭上眼睛睡觉，等你睡了长长的一觉，睁开眼睛，目的地就到了。这样就一点事儿都没有。有时这一招很灵，有时也不灵，因为她睡不着，脑子一直担心着晕车的事，越害怕的事来得越快，原本不会晕也要晕了。

    进了车站上班的她，还因晕车之故都不敢参加集体出游活动。自然难免被人笑，在车站上班的人都不会乘车，真的是要把车站的牌子倒掉。多嗅嗅汽油味就会习惯的。消极的自我暗示心理并没有让她的晕车问题有一丁点的改善。直到自家有了小车，她不管是坐在副驾驶室还是后排，从来没有晕过一回车。大道平坦路况好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那个驾驶员吧。这个驾驶员的技术并不是最好，但是你可以无脑地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出去。你说，脑子都不用想了，自我暗示哪里有存活的机会。

    都说男人是女人的天。可给她的感觉那是一块地，让她可以安全降落和依附的地。

四脚四手：方言 。应该是用了成语里的一种叫反复的修辞手法。就是四只脚的意思，就是两手加两脚，跟一心一意同个类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