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我斜挎着一个安放钥匙串、钱包和手机的黑色小包候在小区大门口。暗红色的教练车，那种很熟悉的老式桑塔纳车，也就是魏师傅的车，很醒目地停在行道边的香樟树下。他人还没下楼。

四月的早晨，晨光微露，树木清香，不闷不热，有一丝丝微凉。我看着晨练的老头子身穿古风的白色对襟练功衫向体育馆走去，看着挎了菜篮子的老太太迈着碎步向菜场走去，看着穿着校服的中学生骑着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很详和，一切又显得秩序井然有生机。

很久没有早起了。早晨的感觉原来很美好。人生中有多少的美好时光是被辜负的，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上学要早起，大冬天的不愿意早起却不得不早起，很微小的一件事，却后遗症巨大。一旦长大成人有自主权后，早起成了我但凡有可能就要逃避的一件极其讨厌的事。我有时想有人在追求高大上的成功和意义，我真心的不在意，我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自由，比如早上睡到自然醒。对我来说，能实现细小的满足就是确定的幸福。

魏师傅从小区里走出来时，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家的位置。他家住在二楼，香樟树长得很高，挡住了他家的阳台。就算没有香樟树，也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我只能看到阳台和防盗窗之类的外墙。

魏师傅开了车门，却没急着上车，绕着教练车团团走了一圈，看看前面，看看轮胎。我想这是一个老驾驶员或者职业教练的职业动作，就像一个战士上战场前要全面检查他的枪支一样。

搭你的车去，应该没事吧。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里。看见放杂物的小盒子里有一包中华烟。我从包里也拿出我的那一包中华烟放在上面。反正这烟是从酒席上拿回来的，家里也没人抽烟。

有什么啊？要是不顺路，要绕道的话就不太方便。魏师傅说。

嗯。有些教练会主动接送学员，有些则不管。我想起我姐让我去她的教练那里学，说是每天接送，不管你住在城里还是村里。

那要看情况。不赶时间的话，接送一下也方便的。魏师傅终于上了车，调节了一下座椅。

早饭吃过了？魏师傅问我。我说吃了。我说你呢？他说一般情况在家里吃，今天起来晚了，就到驾校的场地上去吃。

我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我都因为不愿意早起连女儿的早饭都不弄，我自己的早饭不是老公送女儿上学去顺路买回来的就是到单位里解决，如今为了起早学个车，就提前在晚上买了面包吃现成的。所以就算想到过要不要给教练买早饭这个事，也不会付诸行动。再说，谁知道教练喜欢吃什么呀。

后来有一个所谓的师弟，一个发型时髦穿了白色体恤黑色小西装外套的年轻人倒是买过一回。魏师傅在途中绕了一下路去接的他，他上车时递给魏师傅一份鸡蛋大饼加一杯豆浆的早点。魏师傅说我吃过早饭了，下次不用特意给我带了。早饭我自己会解决的。那天有另外的一个人刚好没吃早饭，魏师傅就转手给了他。要是人人都给教练买早饭，教练就算饿上几天，肚子也装不下啊。早饭又不像别的东西和食品，可以存放着慢慢享用。就算是钱这么好的东西，时间放长了也要发霉，不是说有贪官家里搜查出存放了一屋子的纸币都霉烂了好多。

就这样，每个周五周六，我都按着魏师傅说好的时间等候在小区门口，一起去驾校的教练场地学车。有时他早一点，有时我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