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爸下班回来，发现脑袋后面有一小小的凸起。我说是不是我以前长过的脂肪瘤，位置也长得一样，让小唐去看看吧。大约十年前，我脑袋后面长了一个柔软的肿块，等它差不多成熟之际，小唐帮我割掉了。没挂号，也没手术费，就付了五百块钱的化验费，验证一下是良性还是恶性。

    萱爸刚进门又出了门，过了个把小时才回来，拎了两大袋采购的物品。我说怎么说呀。小唐说没事，不要去碰它，自然会好的。看过你爹了吧。去了。小唐说不要天天去，让老俩口自个儿清静地呆着。昨天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去看望老头，在电梯门口遇见了小唐。我说，小唐看见我们这么拖儿带女的，心里也眼红吧。晚上就真的按小唐的意思没去医院。不过是天热之祸，老头也算是疗养式住院，确实没什么大碍。

    小唐是个医生，应该说是个专家，是老头的朋友。老头年长几岁称他为小唐，全家人都小唐小唐地叫，大不了当面的时候加上医生两字。老头一家在称呼上面很不讲究，特别混乱。这个说来真的是有一箩筐可说。时间一长我也跟着一起沾染。

    我说小唐眼红，小唐真的是应该眼红的。小唐和董医师两个人一直没有生育。有一回，董医师在自家浴室里滑倒，送进医院后就一直住在重症病房里。老头老俩口隔一阵子去探望一回，隔一阵子带回消息说，董医师马上不行了。隔一阵子，一晃眼隔了四五年了，董医师还顽强地住在重症病房里。婆婆说，要不是小唐自己是个医生，医院就像是他们自家开的一样，一般人早就放弃了。

    小唐按理说是应该叫他老唐或者唐老，可他长得真的很小巧，清瘦，老去的腰杆不再挺拔，鼻梁依旧挺拔如初。从第一次遇见他起，好象就是一贯的休闲西装。医院里人来人往，各怀各的焦虑悲哀和恐惧。在人群中，一眼能看到他，独来独往，好象这纷繁的人世与苦痛都与他无涉，看上去就像是从民国走来的一个文人，淡淡的，淡到没有一丝热量，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