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论坛上看到日本作家与西湖的一段佳话，不免想起与西湖相关的日子来。迈进杭大校门后，班级组织的第一个外出活动就是在西湖上划船。两个女生，三四个男生，共坐一船。我本想跟唐一起，哪知任大小姐（那是后来的称呼，当时她是班里的团支书）抢先拉了唐，上了她的船，我也没办法。人家是看菜下饭，我是看人游玩，一样的山水，没有合眼的人，根本提不起兴致来。不合心意，就生出恶作剧来。正是十月小阳春，我脱掉鞋子将赤足伸进西湖里。任大小姐远远地看见，大声地问我，你的鞋子掉进西湖里了？我只是笑笑不语，我看见唐也温和地笑了一下。同船的一名男生笑着问我，哪一个是唐？我说不说话的那个。他噢了一声。

    很多年后，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声哪一个是唐和噢？西湖的水那么飘渺，人声总是很吵闹，却记下了那个不言不语的人那一声。后来发现，那个男生在四年的时光里一直是沉默的大多数。

（二）

    在杭城念书，总是要拍几张与西湖的合影。我不想拍，也会有家人和朋友在后面怂踊。

    一九九一的元旦，我终于一个人去西湖边拍了一张，就一张，花了八块还是十块钱，不太清楚，于我也是个不小的数目。照片出来，居然效果奇特。照片里的西湖，笼罩在一片火红的夕阳余辉之中，我围了条自己编织的围巾，斜靠在西湖边的石栏上。高中时的旧友写信来说，完全是一个五四青年的模样，只是表情忧郁了些。忧郁，在我的大学生活里是出镜频率最高的面部表情。你说，一个中文系的小女生，不弄点忧郁装饰，哪能对付过去呀。也许只是朋友的心理表情，因为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那张照片里，我感觉自己是面无表情。

    说到表情，在班里组织的迎新晚会上，有一个节目是一个人看词语做动作，让另一个人猜是什么词语。这游戏到现在还在流行。现在才想起来，当时的主持人就是那个在文联大院里踱步的人，他姓徐。我和唐两人被抽到上台表演。我是做动作的，我看了看写着“疑惑”的纸条，然后看着唐，只是看着唐。唐想了想，说是疑惑。同学都有些惊呆。后来，我们两个吹牛谁让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呢。其时才开学，我和唐来自两个不同的地方，只是上下铺的关系，根本没有深入的交往，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一不留神，这个误打误撞的组合，一起虚度了二十年光阴。

（三）

    “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山边枫叶红似染，不堪回首忆旧游。”如果以白娘子的身份，脱口而出的，应该是这样的唱词。西湖的水，荡漾着太多的传奇。我们只是几个普通的学子，有的也只是一丝丝淡淡的哀愁，满腔深情无所着落的忧愁，青春年少的惯常忧愁。

    我们总是试着冲破忧愁的包围，从狭小的寝室里逃离，走到外面的广袤天地里。我们就这样走进夜色里，走近黑夜笼罩的西湖。晚上的西湖并不仅仅属于我们两个人，只是比白天更宁静一些。有年轻的歌者，也是无处消愁的游子吧，在西湖边弹着吉它，自弹自唱。我们的脚步终于慢下来，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你在他乡/是否无恙/时光久远/念你如常……”流浪歌手唱的是刚泽斌的《你在他乡》。很熟悉的旋律，谱是的张学友《每天爱你多一些》的曲，只不过一个是国语，一个是粤语。同样的歌，在不同的心境下，会给人不同的感受。更何况在弥漫的夜色里，听到这样的曲子难免会增添更多的感伤。

    “风声在耳后呼啸过/想你的念头数度可以表露/所有的情绪让夜承受/今夜的街头有一个人游……”另一只歌是成龙的《感受》。那些词语，那些句子，一个接个地击中我们脆弱的心房，一行换一行地烙在我们记忆的内存条上。

    现在回过头去，我会借用萨冈的一个书名，轻轻地说声“你好，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