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CIENS ET MODERNES 古人与今人

　　古与今的大论战还没有完结：自从紧接着黄金时代而来的白银时代①起就在争论了。人们总以为美好的古代远胜于现代。在《伊利亚特》里奈斯托尔② 想要在阿喀琉斯和阿伽门农③的心目中做一个贤明的和事佬，一开头便跟他们说：“从前跟我一块儿生活过的人都比你们强。不，我从未见过，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像德里亚斯①、塞内②、埃克撒底俄斯③、神明一般的波吕斐摩斯④那么伟大的人物”等等。

　　后世为阿喀琉斯受奈斯托尔侮辱大大报复了一番，虽然奈斯托尔受到那些只知道颂扬古人的人们称道也是枉然。现在没有谁知道德里亚斯了，人们也再听不见有人谈论埃克撒底俄斯或塞内；至于神明一般的波吕斐摩斯，声名并不太好，只靠他脑门子上生了一只大眼睛而又生吃活人，才具有神威。卢克莱修断然说着自然退化（Ｌｉｂ.ＩＩ，Ｖ，1160—62）：自然凋谢，大地枯竭；人类退化，力尽气绝，衰牛弱犊，消耗着不毛的田野。（书简，一部 34 卷二册）古代充满了对于更古一代的颂扬。古往今来，人们都在想，过去有长长的乳河蜿蜒流过树林中央；夜里也不太黑，有着更明的月亮；花草茂盛，冬季也不改长青；人是世界之王，却是个懒王，安祥地默想，对自己的空虚加以欣赏，本为有所为而生，却对任何工作也不向往。

 

① 腓力大帝（Philippos），罗马皇帝，公元 244—249 在位，出生于阿拉伯；他杀了高尔底安，自己又被戴西俄斯手下士兵刺杀。——译者

② 佩特罗纳（Titus Petronius Arbiter，？—66），古罗马作家。著有《小供萨提丽空》。——译者

③ 昆体良（Marcus Fabius Quintilianus，约 35—95）古罗马著名演说家和教育家。深信儿童发展的潜力，要 求教师热爱儿童，深刻了解儿童的才能和特征。他在名著《论演说家的教育》一书中，反对时人以雄辩为 律师及法官之职业。——译者

① 古代希腊诗人划分原始时代为四个时期：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黑铁时代。他们以为人类经 过四个时代，品德每况愈下，黄金时代的特征是纯朴、和平、幸福，黑铁时代的特征是不义、强暴和苦难。——译者

② 奈斯托尔（Nestor）荷马史诗中人物，皮罗斯国王，围攻特洛伊城的诸王中最年长者。以聪明才智见称。——译者

③ 阿喀琉斯（Achille 即 Akhilleus）希腊神话中英雄。出生时，他母亲忒提斯握着他的脚踵倒浸在冥河水中，因此，除没有浸水的踵部外，其它全身任何部分都不能为武器所伤害，荷马史诗伊利亚特描写他在特洛伊 战争中英勇无敌。阿伽门农（Aga－memnon）古希腊传说中的迈锡尼王。因其弟墨涅拉俄斯（M énélaus）之妻海伦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劫走，发动特洛伊战争，并被选为希腊联军统帅。——译者

④ 德里亚斯（Dryas ）希腊神话中人物，是传说中的斯巴达立法家利居尔格（Ly －curgue）之父，色拉斯国 王。——译者

 

　　贺拉斯在他致奥古斯都⑤的优美的书信里攻击这种偏见既细心又有力。他说：“难道说我们的诗篇也应该像我们的醇酒一样，愈陈愈受欢迎吗？”他随后又写道：我厌恶的是，有人并不因文章粗劣和不雅，而是因其新奇而横加指摘；并不为老辈作家请求津贴，而是为他们请求荣誉和奖赏。他并非在袒护和赞赏已故的天才；而是在攻击我们，极端仇视现代人和我们的一切。我看见有人摹拟这一段而写成的通俗诗：我们总要承认美。岂能因为新就属于丑类？为什么要偏爱那些古代的歪诗？它们虽然受到欢迎；只是由于我们的宽宏。古书都是宝库，这么说的是愚蠢而又狡猾的“嫉妒”并非因它喜欢亡魂，倒是因它仇恨活人。聪明博学的丰特奈尔⑥对于这一问题是这样讲的：“古与今哪一方面占优势的整个问题，一旦说穿，不过是要问我们乡间的树木是否往昔的比现今的更高大。倘若是更高大，那么荷马、柏拉图、德摩斯梯尼⑦在近世便没有能与之伦比的人；但是如若我们现今的树木跟古代的一样高大，我们便可以比得上荷马、柏拉图和德摩斯梯尼。“让我们把这一怪论澄清一下。若是古人比我们更有才气，那就是因为那时候的脑髓长得更好，是由更坚固或更纤细的神经纤维构成的，充满更多的生气；但是那时的脑髓又由于什么长得更好呢？那时的树必然也会是更大更美；因为如若自然在当时还年轻，还更精力充沛，那么树木，人的脑筋也一样，都必然应该收到这种精力和青春的效果”。（《漫谈古人与个人》第4 卷，1742 年版。）

　　对不起这位声名卓著的科学院院士，问题丝毫不在这里。并非要知道自然是否能在现在产生像古希腊、罗马的天才和作品一样伟大的天才和一样优秀的作品，而是要知道我们现在实际上有没有。在尚蒂利森林①跟多多纳树林①中都一样有大橡树，这毫无疑问，并非不可能。但是，假设多多纳的橡树曾经口吐人言，显然就比我们的橡树优越多了，我们的橡树大约永远也不会说话。

 

⑤ 塞内（Cénée）希腊神话中人物。——译者

⑥ 埃克撒底俄斯（Exadius），希腊神话中人物。——译者

⑦ 波吕斐摩斯（Polyphemus），希腊神话最著名的一个独眼巨怪（Cyclopes ），海神尼普顿的儿子。奥德 修斯在特洛伊战争中献木马计获胜凯旋，于归国逮中曾被他俘虏，关在埃特纳山近旁他的巢穴里，后来用 计挖了他的独眼才脱身逃出。——译者

① 指屋大维。——译者

① 丰特奈尔（Bernard Le Bovierde Fontenelle，167—1757）法国文学家，是高乃依的侄子。曾任法国科学院 常任秘书。名著《谈宇宙多样性》是一部优美的科学普及读物。——译者

 

　　拉·莫特②是一位有才气的人，在各类文学方面都值得受人赞扬。他在一部佳句泉涌的颂诗里支持个人。请看这里有他的一首诗：为什么要我焚香礼拜，那些所谓创造我的神怪？在我体内同样的智慧，也能把同样机构发动起来，怎能相信自然这样奇怪，比起它对待希腊罗马人来，今日待我们更吝啬？我们祖上的母亲满腔的热爱①，对于其余的粗野人类，难道说比后娘还要肆虐？

　　我们可以回答他说：尊敬您的祖先却不必崇拜他们。您有一种智慧和五官感觉，犹如维吉尔与贺拉斯一样；不过这未必是绝对相同的智慧。他们的才能或许比您更高，他们又都能用一种比现代语言更丰富更和谐的语言来发挥他们的才能；现代语言原是可厌恶的克尔特方言跟拉丁土话的混合语。自然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很可能自然赐给雅典人一块土壤和一种天气，比威斯特法伦州②和里摩簪③两地的更适宜于形成某些天才。大约也很可能雅典政府襄助着气候在德摩斯梯尼脑袋里放进去一些东西，是克拉马尔和养蛙塘①的气候，红衣主教黎塞留②的政府没有放入奥麦尔·塔隆③和热罗姆·比尼翁④两人的头脑里去的。有人就用下列的小调儿回答拉·莫特的诗：亲爱的拉·莫特，摹拟又崇拜，那些神明而你并非他们的后代。倘若你以为贺拉斯是你的父台，他生了些忘恩负义的小孩。自然丝毫并不奇怪；它很吝啬对待当谢⑤；

 

② 德摩斯梯尼（Démosthène 前 384—322）古雅典最著名的雄辩家。全力反对想要奴役他祖国的马其顿国王菲利普，发表两篇不朽的演说《斥菲利普》和《奥兰德》，亲身参加了喀罗尼蓝战役，菲利普死后，仍 英勇斗争。他为锻炼自己的口才，满口含小石子朗诵长篇演词，又在海滨面对咆哮如雷的波祷朗诵，他说 是为练习使自己的声音压倒群众的喧嚣声。后果然成为西方古代最伟大的雄辩家。——译者

① 尚蒂利（Chantilly ）法国巴黎东北名胜，有中世纪宫邸与大橡树森林。宫邸内藏有许多名画。——译者

② 多多纳（Dodone）古希腊马其顿南部一城市，附近有大橡树林，传说橡树曾发人言显现灵迹。——译者

③ 拉·莫特（La Motte Le Vayer，1588—1672）法国文学家，主要著作有《论法国雄辩术》。——译者

① 这里母亲指自然而言。——译者

② 威斯特法伦州（Westphalie）是普鲁士的一个省分，1648 年欧洲三十年国际战争结束后在该地签订著名 的威斯特发里亚和约。——译者

③ 里摩簪（Limousin）法国旧日西南省分之一。——译者

④ 克拉马尔（Clamart ），巴黎西南一市镇，塔隆的故乡；养蛙塘（La Grenouillère）是比尼翁的故乡。—— 译者

⑤ 黎塞留（Armandjeandu Plessis ，Cardinalde Richelieu，1585—1642）法国路易十三的宰相，法国历史上最精干的政治家之一，绝对君主专制政治的典型代表。——译者

 

对于拉辛①却很优待；提布卢斯②受着它的培栽；可是我们的朋友拉·沙贝勒③，嗨！自然对他可真少见爱。

　　所以说这一争论是事实问题。上古时代直到普卢塔克在各种伟大建筑方面，比起从迈迪锡④到路易十四整个近代来果真更丰富吗？

　　中国人，在我们通俗纪元前二百多年就修筑了万里长城，这道城墙却没有挡住鞑靼人的入侵。埃及人，三千年前，用他们那有九万平方尺地基的惊人的金字塔给大地增加了负重。没有人怀疑，倘若有人想要在现今搞这些无用的工程，虽然浪费大量金钱，也不易办到。万里长城是一座由恐惧不安而产生的巨大建筑；金字塔是一些虚荣和迷信的遗迹。长城和金字塔都证明人民的巨大耐心，却并不说明任何高等的建筑技术。无论是中国人也好，埃及人也好，都不会塑成一件像现今我们的雕塑家所塑造的人像。谈坦普尔骑士坦普尔⑤骑士曾经极力贬低所有的近代人，认为近代在建筑艺术方面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希腊罗马的庙宇的。但是他虽然是英国人，也总应该承认圣彼得大教堂⑥较之卡皮托勒⑦庙更美得无法比拟吧。这简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坚决认为在天文学方面什么新知识也没有；在人体知识方面，他说或许除了血液循环外，什么新知识也没有。基于对自己极度自尊心理的见解的偏爱，使他忘记了关于木星各个卫星的发现，关于土星的光环和它的五个卫星的发现，关于太阳自转、三千星球的准确位置的发现，使他忘记了开普勒与牛顿发现的天体轨道面的规律，忘记了关于岁差以及古人梦想不到的成百的其他知识的发现。在解剖学方面的发现也为数极大。用显微镜发现的一个微型宇宙却没有被坦普尔骑士看在眼里；他闭眼不看他同时代人们的绝妙的发现，却只知张 开眼睛欣赏无知的古代。

 

① 奥麦尔·塔隆（Omer Talon，1595—1652）法国司法官，曾在三十年战争时期支持巴黎最高法院发动的 福隆德——投石党运动，反对王室横证暴敛。——译者

② 热罗姆·比尼翁（Jéｒ(me Bignon，1589—1656）法国司法官，曾任巴黎最高法院已列门的首席检察官。——译者

③ 当谢（Antoine Danchet ，1671—1748），法国悲剧诗人，曾为法国歌剧作曲家刚普拉（Campra）写悲剧 与唱词。——译者

④ 拉辛（Jean Racine，1639—1690）法国古典主义悲剧大家。代表作有《昂朵马格》、《费德尔》和《阿达 莉》等。——译者

⑤ 提布户斯（Tibulle 约前 54— 前 19）古罗马诗人。名作《埃莱齐》，诗句缠绵悱恻，极富温情与伤感情调。——译者

⑥ 拉·沙贝勒（La Chapelle）是一位收税官，曾经很拙劣地翻译了提布卢斯的作品；但是经常到他家吃饭 的人们又都觉得他的诗句很不坏。——伏尔泰

⑦ 迈迪锡（M édicis）指喀提林迈迪锡（1519—1589）与马丽亚迈迪锡（1573—1642）两朝皇后而言。—— 译者

 

他甚至于向我们抱怨印度人、迦尔底人、埃及人的巫术荡然无存。他把这种巫术理解为一种能使这些古人们创造了奇迹的深奥的自然知识。可是他一件奇迹也没有引证，因为事实上，压根儿也就没有过什么奇迹。他说：“那种感动人、兽、鱼、鸟、蛇，并且使之易性迁情的音乐的魅力都哪儿去了呢？”这位时代的仇敌率直地把俄耳甫斯的神话传说信以为真了，显然没有聆听过意大利的美妙音乐，就连法国的也没有欣赏过。这类音乐实在并不进惑蛇类，却使知音的人感到悦耳动听。更奇怪的还是他一生学文，却对于我们的优秀作家并不比他对于我们的哲学家更为理解。他把拉伯雷看作是一位伟人。他把《高卢的爱情》①当做是我们最好的作品之一来引述。然而他本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人，一位宫廷人士，一位很有头脑的人，一位大使。他也曾对于他所见识过的一切都作过深思。他有渊博的知识，一种偏见却把他的长处全部给葬送了。

    谈布瓦洛与拉辛布瓦洛②与拉辛写文章捍卫古人反对佩罗③，比较坦普尔骑士更灵巧。他们俩闭口不谈天文和物理，布瓦洛坚决肯定荷马，反对佩罗，但是把话题巧妙地从希腊诗人的那些缺点和贺拉斯谴责诗人的懒散无为上头滑过去。他专心致意地讥笑敌视荷马的佩罗。佩罗把荷马一段诗篇理解错了，或许他把理解的那一段没有译好吧？布拉瓦便抓住这个小辫子，把他当做危险的敌人猛烈攻击，认为他是不学无术、文笔平庸的作家。但是，很可能是佩罗有时见解错误，可是他对于荷马史诗中的矛盾百出、重复连篇、战斗的单调、在混战中长篇大论的演说和诸神行为粗野轻率，以及他认为这位伟大诗人所犯的一切错误，也时常是批评得有道理的。总之，一言以蔽之，布瓦洛讥笑佩罗之处大大超过他肯定荷马之处。谈拉辛在与佩罗争论欧里庇得斯①和布吕墨瓦②不忠实问题时的偏私和恶意拉辛使用了同样的手法，他的狡猾至少也跟布瓦洛一样。虽然他并不像后者一样有讥讽本领，却也喜欢在他的对手们谈欧里庇得斯时所犯的一种很可原谅的小小误解窘得他们陷入混乱，同时，他觉得自己比欧里庇得斯本人高明得多。他尽情嘲笑这位佩罗及其同人对于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刻提斯》一剧的批判，因为这些位先生们不幸被欧里庇得斯作品的一种错误版本所误，把阿德墨托斯的反驳当做是阿尔刻提斯的了。

 

① 坦普尔（Sir William Temple，1628—1699）英国政治家，著《随笔集》，参加了“古人与今人的争论”。——译者

② 圣彼得大教堂（Saint Pierrede Rome），罗马合伯河右岸梵蒂冈左近，天主教最富丽堂皇的教堂，建于公 元一世纪。——译者

③ 卡皮托勒（Capitole）罗马时代的朱庇特神庙。——译者

① 《高卢的爱情》Amoursdes Gaules ，法国古代文学作品。——译者

② 布瓦洛（Nicolas Boileau－Despréaux，1636—1711）法国古典派大诗人和批评家。著作有《讽刺诗集》、《诗的艺术》等。——译者

 

但是这也并不能阻止欧里庇得斯在描写阿德墨托斯对他父亲说话时的态度在全国犯了大错。阿德墨托斯猛烈地责难他父亲没有为他而死。他父亲回答他说：“怎么着，请问你这是对谁说话呢？口气这么大？是不是对吕狄亚或弗利基亚③的奴隶？难道你不知道我生来就是自由的忒萨利亚人吗？（作为一位国王和一位父亲，这话可真漂亮！）你把我当做下等人来污辱。规定父亲们应该为他们的孩子们而牺牲的法律在哪儿哪？在世上人人都是为他自己而生存。我已为你尽了我的责任？我对你又犯下了什么过错呢？我可曾要你为我去死吗？阳光对你是可贵的，对我就不那么可贵了吗？你诬蔑我，说我怯懦？你自己才是怯懦呢，你逼着你的妻子替你死，也不害羞。这样干了之后，你又认为拒绝做你自己没有勇气做的事的人是懦夫，这对于你合适吗？信我的话，请你住嘴。你爱生命，别人也一样地爱，一点也不差。你要知道你若是再咒骂我，你就要听听我的无情的话，都是些实话。”

     歌队这时就发言了：“够了，两方面都太过火了：别说了，老年人，不要再申斥你的儿子了。”歌队本来像是应该严厉地责备儿子跟他自己亲父说话太粗暴，并应尖刻责备他没有死。整出戏都是这么一种味道。

     斐瑞斯（对他儿子说）：我没有侮辱你，你竟自咒骂起你父亲来了。

     阿德墨托斯：噢！因为我看得很清楚你想长生不老呢。

     斐瑞斯：那么你呢，你不也正是给那替你死的女人送殡吗。

     阿德墨托斯：啊，你这顶坏的人，这正好证明你怯懦。

     斐瑞斯：你至少不能说她是为我死的。

     阿德墨托斯：但愿你也会需要我。父亲索性多娶几个妻子，好让她们死去，使你活得更长久。

　   在这一场以后，一个仆人上来独自说着赫刺克勒斯到来的情况。他说：“这是一个外国人，他自己开开门，先入席就位；他恼怒人家没有赶快侍候他吃饭，他随时斟满他的酒杯，大口大口地饮葡萄酒和淡色酒，一味地饮酒，一味地唱些粗歌滥曲，就像是在粗声怪叫，也不忌惮我们正在痛哭的国王和他的妻子。这必然是什么手法灵巧的骗子，是个流氓，是个杀人凶手。”相当奇怪的是人们把赫刺克勒斯当做一个手法灵巧的骗子；同样奇怪的是赫刺克勒斯——阿德墨托斯的朋友，在这家人家，竟然没有谁认识他。更奇怪的还是赫刺克勒斯，在人们把阿尔刻提斯送往坟墓的当儿，竟然不知道阿尔刻提斯已经死了。本来不该争论趣味；但是这类戏在我们的市集上定然也不会被允许存在的。

 

③ 佩罗（Charles Perrault ，1628—1703）法国诗人和文学理论家，曾用对话体裁著《古人与个人的比较》一书展开反对古典派的比争。还著有《小红帽》、《穿靴子的猫》等不朽的童话作品。——译者

 

　　布吕墨瓦给我们留下《希腊戏剧》一书；他翻译欧里庇得斯的作品并不怎样认真，尽量为阿德墨托斯跟他父亲争吵的一场辩护，我们简直猜不适他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

　　他先说“希腊人对于我们认为是非礼的，大逆不道的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非议的；所以应当承认这类事并不完全如同我们所想像的那样；总之，观念不同。”

　　人们可以答复他这话说，各个文明民族从来就没有改变孩子应该尊敬父亲这类观念。

　　他还说：“谁能怀疑，几个世纪来，在比较重要的道德问题上，观念没有改变呢？”

    人们便回答说再没有比尊敬父母更重要的了。他接着说：“有一个法国人受了侮辱；所谓法国人的良知要他去冒险决斗，要他杀人或丧命来恢复他的荣誉。”人们回答说这不仅是所谓法国人的良知，也是欧洲各个民族的良知，并无例外。 他说：“人们感觉不到在两千年后这一道德准则将要显得何等可笑，也感觉不到在欧里庇得斯时代，人们会用什么调子来嘲笑这项道德条例。”

　　这一项道德准则是无情的，逃脱不开的，但是并非可笑的；而且在欧里庇得斯时代，人们不会用任何调子来嘲笑它。在希腊人和亚洲人那儿也有很多决斗的先例。我们在《伊利亚特》第一卷开篇里就看到阿喀琉斯拔剑出鞘；他正要跟阿伽门农战斗了，倘若密涅瓦①不来揪住他的头发，叫他把剑插入剑鞘的话。普卢塔克叙述过埃菲雄跟克拉泰尔②决斗，亚历山大把他们俩给排解开了。昆特·库尔斯①叙述说，有亚历山大另外两个军官当着亚历山大的面进行决斗；一位全副武装，另一位是运动员，只拿了一根棍棒，结果后者把他的对手给击败了。而且，请问在一场决斗和阿德墨托斯及其父斐瑞斯互相轮流责难对方太爱生命、是懦夫，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提出翻译家和注释家们的盲目的这个例子来。既然布吕墨瓦，众人之中最公正的人，也在这问题上迷失了方向，别人还用说吗？但是倘若布吕墨瓦与达西埃①之流还在的话，我真愿问一问他们是否感觉波吕斐摩斯在欧里庇得斯作品中的这一段对话很有味：“我一点儿也不怕朱庇特的雷电。我不知道这位朱庇特是不是一位比我更胆大力强的神。我对他很少顾虑。他要是降雨，我便躲在我的山洞里不出来；我在那儿吃一只烤小牛或是什么野兽；然后我便躺下；我喝一大罐牛奶；我解开我的战袍；我便发出某种声音来，响亮不下于雷鸣。”

　　古文评注家们若是不讨厌波吕斐摩斯饱餐后所发生的这种声音，他们必然没有很锐敏的感觉。

　　他们说雅典的观众们都被这一场趣剧逗笑了，而“雅典人从来也不会对愚蠢的行动感到好笑。”怎么！难道说雅典的老百性个个都比路易十四的朝臣还更有头脑吗？老百姓不是到处都一样吗？

　　并非欧里庇得斯的作品不美，而且索福克勒斯①的作品更美；但是他们都有更大的缺点。我们敢说高乃依的优美场面和拉辛的动人悲剧都胜过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的作品，就像这两位希腊作家胜过戴斯皮斯②一样。拉辛很觉得自己大大超过欧里庇得斯；他颂扬这位希腊诗人原是为了折服佩罗。

 

① 欧里庇得斯（Euripides ，约前 480— 前 406）古希腊三大悲剧家最晚出的一位。遗作有《美狄亚》、《希波吕托斯》《特洛伊妇人》、《阿尔刻提斯》等。——译者

② 布吕墨瓦（Pierre Brumoy ，1688—1742）法国神父耶稣会会徒，因著《希腊悲剧》一书而闻名于时。——译者

① 吕狄亚（Lydia）和弗利基亚（Phrygia）是小亚细亚著名奴隶市场。——译者

① 密涅瓦（Minerva）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即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译者

① 克拉泰尔（Crat ēre）古希腊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的统帅与朋友，曾任马 其顿与希腊总督。埃菲雄（Ephestion）也是当时一员大将。——译者

② 昆特·库尔斯（Quinte－Curce）初世纪时罗马史学家，曾著《亚历山大大帝传》。——译者

 ③达西埃（Anne Lefebyre DacieｅｆｅBｙｒｅＤACｉｅｒ，1651—1722）法国出色的希腊语文和拉丁语 文学者，是法国著名语文学家安德莱·达西埃的妻子。曾译《伊利亚特》和《奥德赛》， 并且积极参 加了”古今之争”。——译者

 

莫里哀在他那些优秀的剧本里，高于精练而冷漠的泰伦斯①和喜剧家阿里斯托芬②，也就像他高于滑稽演员当古尔③一样。

　　所以说在有些文学体裁方面，现代作家远远高出古代作家，而在为数极微的文学体裁方面，我们却不如古人。全部争论就归结在这里。谈几部名著的对比我觉得理性和见识要求我们在古今作家作品里都一样要辨别好坏，而这二者又往往是并存的。

　　人们对于高乃依这句诗必然拍案惊奇，这样的诗句，在荷马、索福克勒 斯以及与他相差不多的欧里庇得斯诸家的作品里是一句也找不到的：

　　“您要他怎么未对付三个人呢？”——“要他一死。”也要用同样的机智和公正态度来否定后边的诗句。懂文艺的人，在欣赏《罗多赓》④末场的崇高场面、剧中人物的鲜明对照和强烈的色调的同时，也必然看出这一恐怖结局的处理犯了多少错误，在布置这样一种结局时用了多少不真实的情节，罗多赓必须违反他自己的性格到了何种程度，而且经过了多少崎岖不平的道路才达到了这一伟大的悲惨结局。这位不偏不倚的鉴定者也必然不厌其烦地肯定拉辛悲剧结构的巧妙与精密，也许是从埃斯库罗斯⑤直到伟大的路易十四时代这一漫长时期中仅有的结构组织得顶好的悲剧。他必为那种一气呵成的绚烂文笔、那种纯洁的语言，那种只有他笔下才有的逼真的人物性格所感动；必为那种毫不夸张的真正的雄伟气概所感动；必为那种淳朴气氛所感动；永远也不会迷失在空话、诡辩、以及既谬误又造作而往往由生硬不通的语言表达出的思想中；永远也不会迷失在只适于外省学校而不适于悲剧的那种夸夸其谈的辩论中。这个人也必然会在拉辛作品里看出他写的若干人物性格的平庸呆板，看出一些求爱的风流、有时甚至是风骚的情调，这是半属牧歌半属挽歌的情调，不属伟大的悲剧感情。他必会抱怨在写得很精彩的一段里只能发见令人心悦神怡的绚烂文笔，却找不到一场滔滔不绝的雄辩令他心往神移；他必然不满意在他本想获得惊魂动魄、心碎肠断之感的时候却只能感到轻微的情绪而又只好赞许。

 

① 索福克勒斯（Sophokles ，约前 497— 约前 406）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遗作育悲剧《俄狄浦斯王》、《厄勒克特拉》、《安提戈涅》等七部。——译者

② 戴斯皮斯（Thespis ）公元前六世纪雅典诗人，希腊悲剧的奠基人。希腊悲剧起源于酒神祭歌咏，戴氏把 歌咏队改变为正式的悲剧演员。——译者

③ 莫里哀（Molière，1622—1673）法国古典主义时期最伟大的喜剧演员和作家。代表作有《伪君子》、《唐 璜》、《愤世者》、《吝啬鬼》等。——译者

④ 泰伦斯（Térence Publius Terentius Afer），约俞 254— 前 184）古罗马名喜剧家。遗作有《岳母》、《宦 官》、《兄弟》等六部。——译者

⑤ 阿里斯托芬（Aristoph Anes ，约前 446— 前 385）吉希腊最伟大的旧喜剧作家。一生共写四十四部喜剧， 现仅存十一部。有《阿卡奈人》、《和平》、《骑士》、《云》（剧中攻击苏格拉底）、《妇女大会》、《蛙》（剧中攻击欧里庇得斯）、《细腰蜂》（讽刺雅典部落组织）等，都是讽刺当时政治、社会以及文 学各方面不合理现象的作品。——译者

 

　　所以他评判古人，必然不是根据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生活的时代，而是根据他们著作本身；并非三千年的时间可以令人满意，满意的是事物本身。倘若一枚波斯古金币铸造得不好，即使市面上铸的是希斯塔斯坡⑥的儿子的像又有什么好呢？瓦兰①的钱币是晚近所铸造，却美得多。

　　若是提芒特②今日来把他用四色画的《伊菲革涅亚的牺牲》①陈列在王宫绘画陈列馆的许多作品之旁，跟我们说：“在希腊有头脑的人都对我肯定说用一幅面纱把阿伽门农的脸遮盖着是一种令人惊叹的手法，因为唯恐他的痛苦不及克吕泰墨斯特拉②，又唯恐为父的眼泪有损为君的尊严，必然会有识画的人回答他说：这是一种聪明想法，却不是画家的笔法；盖在您画的中心人物头上的面纱，在一幅画里造成丑恶的效果：您这幅画在艺术上没有成功。请看鲁本斯③的杰作。他懂得不是用四种颜色而是用大自然的样样色彩来描绘马丽亚·德·迈迪锡的分娩时的阵痛，衰弱，愉悦，微笑和温情。您若是想要阿伽门农稍微藏住他的脸，他本应该用放在额门和双眼上的手遮住一部分，而不是用男人从来也不戴的面纱盖住。这也不大顺眼，也有点刺眼，因为跟习惯相反。您本应该让人看出他流泪，看出这位英雄却想掩盖住他的泪痕；您本应该在他的筋肉上面表现出由于他想要制止痛苦而发生的拘挛；您本应该在这样的姿态中描绘出尊严和失望来。您是古希腊人，鲁本斯是比利时人；但是比利时人却盛过希腊人。谈荷马的一段一位佛罗伦萨的文人，为人心思正直，兴趣高雅；有一天在彻斯特菲尔德④先生书斋里跟一位牛津大学教授和一位苏格兰人在一起。这位苏格兰人赞扬芬格尔诗⑤，据他说，是用威尔士语写的；威尔士语中还有一部分是下布列塔尼语；他高声说道：古代的作品是何等优美呀！

 

⑥ 当古尔（Dancourt ，1661—1725）法国喜剧作家及演员，是莫里哀及其作品的优秀继承者。代表作有《时髦的骑士》、《优秀的市民》等。——译者

① 罗多赓（Rodogune），高乃依著名悲剧。其中第五出情节悲壮，最为优美。全剧写古叙利亚王后克娄巴 特拉因妒恨国王情人罗多赓公主，向她的两个孪生子安提欧库与色雷科宣布二人中谁能杀死罗多赓即可获 得王位，但二子都爱罗多赓，后者虽心中暗爱安提欧库，却也宣称二王子中那一人能杀死克娄巴特拉，她 便嫁他。克启用鸩毒害死色雷科，又用毒酒谋害安提欧库与罗多赓。年轻的王子饮酒前获悉他兄弟被害事， 于是克娄巴特拉为了表白她无意毒害亲子，被迫自饮毒酒而死。——译者

② 埃斯库罗斯（Es Chyle，[希]Aischylos），约前 525— 前 456）古希腊三大悲剧家之一，人称悲剧之父。 所留作品有《波斯人》、《七将攻忒拜》、《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俄瑞斯忒斯三部曲》等七部。—— 译者

① 希斯塔斯坡（Hystaspe），古波斯省长，古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Dariusi，前 558—486）之父。——译者

② 瓦兰（Je an Varin，1604—1672）法国著名钱币和纪念章雕刻家，曾为路易十三及黎塞留铸造纪念章。——译者

③ 提芒特（Timante）公元前四世纪希腊画家。——译者

④ 《伊菲革涅亚的牺牲》，提芒特代表作。伊菲革涅亚是希腊进攻特洛伊时的联军统率阿伽门农的女儿。 其父为获得诸神保佑，许愿向狄安娜女种献女为牺牲。——译者

⑤ 克吕泰墨斯特拉（Glytemnestre），阿伽门农的妻子，依菲革涅亚的母亲。——译者

 

芬格耳诗两千年来世代相传，直到现今，从未走样；真正的美，感人之力是多么雄厚啊！于是他便对在座的人诵读芬格耳诗开端这一段：“居库林①坐在杜拉城墙边一棵枝叶扶疏的树下；他的长矛靠在一块绿茵葱翠的山石上，盾牌放在脚下草地上。他的心里回忆着他在战争中杀死的英雄大卡尔巴。菲提尔生的摩兰——大西洋的尖兵在他面前出现。

　　“摩兰对他说：‘站起来，站起来，居库林；我看见苏阿兰的兵船了，敌人可不少呀，有何多英雄在海面的黑浪上前进。”

　　“蓝眼睛的居库兰反驳他说：‘摩兰，菲提尔的儿子，你总是发抖；你害怕，就以为敌人人数多。说不定是荒山国王到于林平原来援助我的。’‘不是，摩兰说，是苏阿兰自己来了；他像冰崖一样高大；我看见他的旗枪了，好似凤中摇动的高大苍松；他的盾牌有如初升的明月；他坐在海滨一块崖石上，就像一朵乌云遮盖了一座山岗。’”等等。

　　牛津大学教授于是说：啊！这才真是荷马的风格哩；但是更令我喜欢的是我在这里边感觉到滔滔不绝的希伯来卓越口才。我觉得好像是在读一段段的美丽诗篇：

　　“你必然治理你用铁杖给我们制服了的个个国家。你必然如同窑匠制造陶器一样把它们摔碎。”②“你必然会敲碎恶人们的牙齿。”③

　　“大地震撼了，山的根基也摇动了，因为主怒恼山岳，他抛下了冰雹和火炭。”①“他住在太阳里边，他从太阳里出来如同丈夫下了床。”②

　　“上帝必然会敲碎他们嘴里的牙齿，必然粉碎他们的臼齿；他们必然像 流水一样消逝，因为上帝张弓射他们；还没有等到荆棘长到杏树一般高，他们必然就被上帝的怒火生吞了。”③“到了晚上，列邦必然转回来，饿得像狗一样；而你，主啊，你必定要嗤笑他们，你要把他们消灭净尽。”①“主的山是一座层峰叠岭的山；你们为什么要瞅那些重重叠叠的山峰呢？主说：我要抛弃巴珊；我把它扔到海里去，好叫你的脚染上鲜血，好叫你的群狗的舌头舐它们的血。”②“把你的嘴大大张开，我必然把它填满。”③

 

① 鲁本斯（Peterr Paul Rubens，1577—1640）比国佛兰德斯大画家，名画有《基督被抬下十字架》、《农民的舞蹈》等，此处系指《马丽亚·德·迈迪锡史》一画而言。 —— 译者

② 彻斯特菲尔德（Philip Chesterfield，1694—1773）英国政治家和作家。代表 作有《致儿辈书》，文笔极 为优美。与盂德斯鸠很友好。——译者

③ 芬格尔诗，传说是三世纪爱尔兰英雄芬格尔（Fingal 或 finn，又作 Find）之 子欧辛（Ossian）歌颂他父 亲及其扈从为了抵御外侮保卫祖国而战死的英勇事迹所作 的史诗，在民间流传很广，又名欧辛诗。——译者

① 居库林（Cuchulin）芬格尔诗中人物。——译者

② 见《旧约·诗篇》第 2 篇第 9 句。——伏尔泰

③ 见叫《旧约·诗篇》第 3 篇第 8 句。——伏尔泰

① 见《旧约·诗篇》第 18 篇 7 句和 13 句。——伏尔泰

② 见叫《旧约·诗篇》第 19 篇第 5 句。——伏尔泰

③ 见《旧约·诗篇》第 58 篇 6 句和 7 句。——伏尔泰

 

　　“求你叫列邦像车轮一样永转不息，叫他们像风前麦稭，像焚烧树林的火，像燃烧山岭的火焰；你必然用狂风追赶他们，你的忿怒必使他们不知所措。”④

　　“他要在列邦中审判，他使列邦遍地成为废墟；他必然要在许多国土打破仇敌的头。”⑤“拿你的婴孩摔在磐石上的，那人便有福！”等等。⑥

　　那位佛罗伦萨人，很留神地听了博士背诵诗篇和苏格兰人高声吟咏芬格耳诗，老老实实说他并没有被这些亚洲形象大大感动，说他对于维吉尔朴素而高雅的风格更为爱好。

　　苏格兰人听了这一席话，气得脸发青，牛津教授直耸肩膀表示轻视：但是彻斯特菲尔德先生却微笑表示赞同，鼓励了佛罗伦萨人。

　　那位佛罗伦萨人头脑发热起来，觉得有人支持他，便对他们说：列位先生，再没有比夸张自然更容易的了，模拟自然却是最难的事。我有点像意大利所谓“Ｉｍｐｒｏｕｉｓａｔｏｒｉ”（即兴诗人）的那类人，可以用这种东方风格的韵文跟诸位一连谈上八天，不费一点劲；因为用猫猫虎虎的韵文，形容词也老是离不开几个字，来做艺术夸张，来连篇累牍地谈战斗，来描绘一些恶梦，这一点也不难。“谁？您！”教授对他说，“您可以即席做一篇史诗吗？”“不是像维吉尔作品那样一篇韵律正确像样子的史诗，”意大利人辩解 说，“是一篇随意作出、不求工整的诗文。”苏格兰人和牛津人都说：“我看您未必能成。”“好吧，就情给我出个题吧”，佛罗伦萨人争辩说。彻斯特菲尔德先生便给他出了布阿阶战役中的胜利者，胜利后奠定了和平的“黑王子”⑦这个题。即兴诗人凝思了一下，便开始念道：阿尔比翁的缪斯⑧，统辖英雄的神明，请跟我一齐来歌咏，一不歌咏一个人难解的闲气，对他的朋友与敌人而生；二不歌咏列位神明轮流宠爱的英雄；三不歌咏对那座久攻不破的城堡的围攻；四不歌咏传说英雄芬格耳的异勋奇功； 歌咏的是那一位英雄既谦恭又勇猛， 他那些真正的战功，他把国王们锁在牢中，却对败敌极其尊崇。

 

④ 见《旧约·诗篇》第 59 篇 14 句和 6 句。——伏尔泰

⑤ 见《旧约·诗篇》第 68 篇 15、16、22、23 各句。——伏尔泰

⑥ 见《旧约·诗篇》第 81 篇 10 句。——伏尔泰

⑦ 见叫《旧约·诗篇》第 83 篇窜 13—16 句。——伏尔泰

⑧ 见《旧约·诗篇》第 110 篇第 6 句。——伏尔泰

 

英国战神乔治已经从天而降，他坐下神骑吓跑了面前一群里摩簪勇猛雕鞍，就好像一群咩咩哀鸣的母绵羊和那些温柔羔羊，看见森林里蹿出了吓人的狼，挤做一团，急忙往羊圈里躲藏，狼眼炯炯发亮，长毛直竖血口大张，涎沫横流，呲牙咧嘴，威胁着这群羊。圣马丹⑨保护居民在杜莱纳富饶地方，日尼薇①——赛纳马恩河一带人民奉为慈祥的女神仙，德尼斯②双手抱头似人又似神模样，他们见那乔治飞凌万里长空威严且雄壮，个个吓得战战兢兢心里发慌。他头戴金盔钻石晶莹，明亮辉煌，昔日里天国耶路撒冷曾用这钻石铺饰广场；正当光明星球①和它妹子②每日里转动四十转，她又用温柔的青光把黑夜来照亮，人们便看见乔治飞临头顶上。他手擎骇人的神枪，曾经是，在开天辟地的辰光，半人半神的米沙埃耳用来杀伤 世界和造物生永世仇敌的那支枪。一群天使环绕在宝座近旁，从他们神背上落下最美丽的羽翎纷纷飘扬，飘扬在战种乔治的金盔上方，金盔四周飞翔着那恐怖、战争把人杀伤，还有那无情的报复和那死亡，死亡结束了可怜的人类一切灾殃。这战神又好像一颗彗星一样，彗星风驰电掣，穿越群星轨道使群星惊慌，在它远远后方留下了一道道青光，对软弱的人类预示了若干君王和国家的陨亡。

 

⑨ 见叫《旧约·诗篇》第 137 篇第 9 句。——伏尔泰

① 即十四世纪英王爱德华三世之子爱德华，封为威尔士亲王，因身着黑色盔甲而得名。英法百年战争中， 在法国中部布阿阶一役获胜（1356），并生俘法王老好人约翰。——译者

② 阿尔比翁（Albion）是古代法国诗人用以指称英国的名词，由位丁文 albus[白色]演变而来，因英国沿海崖石色白，因而得名。缪斯（Musai），希腊神话中九位文艺科学女神合称。阿尔比翁的缪斯，即英国的诗 神。——译者

① 圣马丹（Saint Martin，？—396）法国杜尔地区的主教。士兵出身。以慈善闻名。——译者

② 日尼薇（Sainte Genevieve，420—512）巴黎市的护城神。传说在匈奴入侵法国时，她曾显灵保护巴黎。——译者

 

他立马在沙伦特河岸上。他的兵器响声铿锵， 一直冲上朱庇特和萨图恩①所统治的穹苍， 他前进两步，来到了那些地方，在那儿，宽宏大量的爱德华的儿子② 等待着不屈不挠的菲利普·德·瓦卢阿的儿郎③；

　　佛罗伦萨人用这种调子谈了有一刻多钟。他的话，脱口而出，就像荷马说的，比冬天下的雪还更密更多；然而他的话并不是冷冰冰的；倒好像独眼巨怪在响声叮?的铁砧子上锻打朱庇特的雷电时飞进出来的火花。①

　　他的两位反对派只好止住他的话，承认他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确出口成章，能大量使用伟大形象，而且还能求助于天、地和地狱；但是他们都认 为把温情与悲痛融合到崇高感情里去的艺术才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牛津教授说：例如，有什么比看到朱庇特跟他妻子在伊达山②上睡觉更有道德感，同时又更有肉感的呢？

　　于是彻斯特菲尔德先生便发言了，他说道：各位先生，对不起，诸允许我也来加入争论；在古希腊时代，或许认为一位神明跟他的妻子在一座大山 上睡觉是件很有趣的事：但是我却丝毫也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很微妙很引人入胜的地方；我也必然同你们意见一样，认为那条今评论家和摹拟家喜欢 称之为爱神带的围巾是一幅动人的形象；但是我总是想不通这原来是一个催 眠的东西，也想不通朱诺③怎么会想到接受万神之主的抚爱来使他入眠。这真是一个有趣的神，这么轻易地就乖乖睡着了。不瞒你们说，我年轻的时候，叫我安眠可没有这么容易。我不知道叫朱诺对朱庇特说这话：“您若一定要 亲近我，咱们一块上天到您的住宅去，那是伏尔甘④修建的，屋门关得很严，什么神也闯不进去”，是否高雅宜人、饶有趣味，是否机智和端庄。我也不懂朱诺恳求令朱庇特安睡的睡神怎么会是一位那么清醒的神。这位睡神一会儿就从利姆诺斯岛和伊姆罗兹岛来到伊达山：从两个岛上同时出发可真漂亮：从那儿他又乘上一辆马车，马上又追赶希腊舰队；他寻找尼普顿⑤，把尼普顿找到了。便哀求这位海神让希腊军在这一天获胜，他又迅速地飞回利姆诺斯岛。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淘气的睡神。总之，倘若在一篇史诗里必须谈跟谁睡觉，老实说我倒是百倍地更喜欢阿耳辛娜跟罗日尔①、阿尔米德跟雷诺②的幽会。来，亲爱的佛罗伦萨人，请您给我读阿里奥斯托③和塔索①的这两首令人叫绝的诗歌。

　　佛罗伦萨人没有推辞。彻斯特菲尔德先生非常愉快。苏格兰人在这时候又念芬格耳诗；牛津大学教授读荷马；于是众人皆大欢喜。人们最后得出结论说，凡是摆脱一切成见，体会到古人和今人的才德，鉴赏他们的美，认识他们的缺点，并能加以原谅的人都是幸福的。

 

 

① 德尼斯（Saint Denis ，约公元一世纪或三世纪）高卢的圣徒，巴黎第一任主教。传说他殉教被杀，首级落地，他亲自用双手捧起。——译者

② 即太阳。——译者

③ 即月亮。——译者

① 萨图恩（Saturne），罗马神话中朱庇特之父。——译者

② 即黑王子。——译者

③ 即法国国王老好人约翰。——译者

④ 罗马神话传说独眼巨怪（Les cyclopes ）被关在埃特纳（Etne）火山下，在工匠祖师火神与铁神伏尔甘（Volcanus）的作坊里青铜砧上为主神朱庇特锻炼雷电。——译者

⑤ 伊达山（Lemont Ida），在希腊克里特岛，希腊罗马神话中，传说天后果诺在这座山上接待万神主神朱庇 特。——译者

① 朱诺（Juno 或 Junon）罗马神话中的天后，主神朱庇特的妻子，即希腊神话中的赫拉（Hera）。掌管婚 姻和生育，保护妇女。诗人们都把她描写得高傲、妒嫉和喜欢报复。——译者

② 伏尔甘（Volcnaus），罗马神话中掌管火与铁的神，即希腊神话中的赫菲斯托斯（Hephaistos）。因天生

丑陋，被母后朱诺从奥林波斯山巅扔下，堕落利姆诺斯（Lemnos）岛上，因摔伤腿瘸；在埃特纳山底开设 打铁作坊，监督独眼巨人锻铁。能建筑神庙，制作各种武器和金属用品，被人奉为工匠祖师。——译者

③ 尼普倾（Neptunus）罗马神话中的海神。朱庇特的兄弟。他在海底宫殿里圈着几匹金鬃马，供他在海上 驾车巡游。——译者

① 阿耳辛娜（Alcine）、罗日尔（Roger）是阿里奥斯托的叙事诗《疯狂的奥兰多》中的主要人物。——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