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钧好久不见了,他在做系列记录片《口述历史》。如果能从活着的人口中,记录下他对一个时代,一个政权,一段世事的片断和感受,那将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我想起一位佳木斯的老人,姓刘。我认识他的时候老人家可能也有七十岁了。他的皮肤永远晒成古铜色,总是在江沿骑着一辆自行车。在街上见到我,永远隔着街道就跟我打招呼。老人家的一只眼睛不太好,里面有白内障似的东西。老人家爱看书,偶尔也会写写东西。老人家跟我说他乐观,他什么也不在乎,因为他这条命就是捡来的。
一九四五年八月,天下大乱,局势动荡。日本人战败了,满洲国垮台,俄国人的坦克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那年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跟着老百姓在佳木斯东南岗日本人留下的仓库里捡“洋捞儿”,角落里有一个氧气瓶似的东西让他感到非常好奇。他过去研究了半天,扳了一下那铁罐的一个气嘴似的东西。突然一股黑水喷了出来,带着剌鼻的辛辣。他感到自己的脸被烧着了。痛得满地打滚,一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据说,他被大人抬回家后,一直昏迷不醒。全家人认为这孩子已经不行了,开始准备料理后事。不几天,他全身开始溃烂,化脓,惨不忍睹。但是家里人舍不得放弃。他们请了各路医生,用各种土方给他治,用药膏涂满了全身,做母亲的不肯放弃任何一次机会。这个孩子一年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的一只眼基本致残了,身上的皮肤完全换了一层。脸上和前胸留下了疤痕,这些残疾,伴随老人家一生……
张钧对这位老人很感兴趣,我打电话给三江报社的同事,让他们帮忙找一下。
第二天晚上,佳木斯方面传来消息:这位姓刘的老人家,已经辞世了。
感叹之余,更了解到张钧他们做的这件事的意义。这件事的价值在于它将随着时光流逝,永不再来亦不可复制。
从前那些人和事很快就会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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