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态与心理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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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态与心理卫生
国家心理咨询师 吴剑
2016年2月12日
一、什么是暂态。精神科医生都知道两个基本概念,常态和病态。常态也称精神健康,病态也称精神障碍。还有第三种心理状态,就是暂态,暂时没有得到大家重视。古今中外,许多人企图达到这样的状态,甚至诱发病态。暂态值得讨论和研究。我们从日常生活谈起,我们听音乐,赏美景,体验食物的色香味触,和肌肉感觉;我们读书,思考的事情,有各种情绪,欲望等。概括起来就是意识可以有各种不同的内容,这些内容跟意识本身不是一码事,跟演员和舞台不是一码事一样。有的高僧可以做到把一切内容驱赶出意识之外,此时意识就是空的。六祖慧能说: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捂即至佛地。妄念就是生活中一切意识内容,虽然是极端看法,这些极端看法与他的特殊体验密切有关。后面两句话的意思是:如果认识和体验到自己固有的本性,就一下子直接达到了佛的境界。所谓顿悟,一般人认为是一种神秘体验,无法理解。借用存在主义观念,比较容易理解。根据存在主义,存在并非理性思维的产物,(存在主义反对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观点),而是一种体验。就是说,存在是不可能想出来的,而只可能是活出来的。当意识的所有内容都停止活动或驱赶出意识之外(超越),主体的体验是“我活着并且醒着,但是意识没有任何内容”,这就是存在,就是存在体验。佛教称之为空,空就是意识没有任何内容的体验,显然,空的体验是一种暂态,也不可能持久,因为吃饭,喝水,大小便,睡眠等必不可少的生理活动总会打断这样体验。佛教是空有时候是一语双关,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一个是说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空的,“色即是空《金刚经》”就是这个观点;另一个意思,空是一种体验,就是存在体验的心理状态。空的体验状态,或者存在体验状态就是暂态。暂态不同于常态,它不能持久,通常很短暂。暂态体验很特别,是常态没有的。暂态不同于病态,是它是随意活动的产物,并且很快恢复常态。慧能曾经明确区别了理论认识和体验,倘若就止于对佛教教义或者理论的认识和理解,那只是知解宗徒,跟真正捂的体验是两回事。慧能在灭度前对徒众说:汝等慎勿观静,及空其心。就是禅修过程中,不要一个劲去刻意追求宁静或者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空其心的境界。《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就是不要留恋世间任何事物,也不要幻想老在停留在空的体验之中。能无所住,就会自在地生其心,即出现一些思想行动,外表上跟常人一样,通俗说的大彻大悟之后,还得过日子。普愿和尚说:砍柴挑水无非妙道。这 是觉悟使人生态度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后出自内心的表白。和尚已经不视砍柴,挑水为苦差,而是自由自在的活着。只不过既然活着就必有不可少的生活活动,但是砍柴挑水就象行云流水一样自然了。普通人对砍柴挑水的3个看法:视为苦差,但是身不由己,毫无办法,徒唤奈何;逃避,逃避了砍柴挑水,却逃不了挤公交车,买了小汽车,逃不了养车,修理,堵车,限号的烦恼,生活就是逃不了;主动积极去适应,久而久之,苦的体验逐渐淡化,自由的体验日益增强。悟这种暂态是随意活动的产物,所谓随意活动,就是佛教徒的生活和修习,包括各种佛教宗教活动。佛教的空的体验,我国文献就有,《庄子,大宗师》:“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坐忘就是空的体验,坐忘的前提条件就是先忘礼乐,忘仁义,庄子就是礼乐仁义就是一切人事。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只要心远离尘世,不论什么地方都显得偏僻,对车马喧听而不闻。说明关键在心远离尘世,能够做到这些,不必在寺庙里跑,当然这很不容易做到。对庄子的“同于大通”的最佳解释,就是陶渊明的:纵浪大化中,不喜也不惧。现在解释,就是完全投入到大自然怀抱中,主体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什么思想欲望都暂时消失了,是天人合一的体验。看起来,佛教与道家的最佳境界并无不同,途径和方法不同而已。佛教说的苦,是四谛之首,意味着,要达到空的境界,持久深入地体认人生即苦是首要和根本的。现在有些人,平时生活极尽其享乐之能事,没有事的时候却跑到佛寺去学佛参禅,不用说禅定,恐怕心平气和也是不容易。什么是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这就不容易了。所谓戒,首先就是戒欲,这是佛教入门的门槛。如果并不打算从适当节制物欲做起,最好还是不要走禅佛这条路。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果把人上人理解为看破红尘,超脱一切名利权色的人,这句话就大约符合佛家的思想。释迦摩尼虽然反对苦修,但是虔诚的佛教徒生活,从一般人看来,还是很清苦的。这里对幸福的看法不同,心理卫生专家和社会学家把福等同于生活质量,常常涉及经济情况,身心健康,工作情况,家庭情况4方面,并且使用量表去测量。认为福是一种客观的事情。另一种极端就是佛教是看法,福是一种主观的心理状态。极端认为,福是对人生取根本否定的态度,是福的开始。一个人变得能够体验更强烈的,更多的时间的自由,更富于爱心,更加坚强(意味着在痛苦和逆境中勇于面对和担当,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后悔内疚),也更加从容,是参禅学佛对人心一种可能的积极效应。如果变得冷淡无情,也不值得。至于西方极乐世界那只不过是俗人的幻想而已。道家途径不同,道家只是不喜欢文明,所谓融入大自然之中去。但是达到暂态,需要相当时间的体验积累,不可能速成,这些跟佛教相同。现代哲学家冯友兰提出4个境界,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识不知,顺帝之则”,描述自然境界,似乎不是完全自然。如果不识不知,怎么能够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古人难道毫无功利之心,恐怕只比现代人淡薄而已。所谓天地境界,就是完全超越功利和道德,能够做到,也是暂态。存在主义的所谓存在,指人的存在,尤其是个人的存在。这实际上是意识的体验,因为没有体验的是物而不是人。存在主义认为,那些穷理致道的抽象体系,与实际人生无关痛痒,不值得研究。这些大概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人们普遍感到迫在眉睫的毁灭和死亡的危机这个社会背景的产物。危机crisis,与临界状态critical state是一个词,这样就不难理解存在主义者总是与孤寂,恐惧,焦虑,生与死(濒死)等临界状态去理解存在。人的存在可还原为先于主客体区分的纯粹意识(即没有任何客体和内容)的积极能动的超越的存在,也就是自由。人的真正存在是自由,这是一种暂态,也是临界状态,可以理解为常态的意识出现前或者消失前的那一刹那,即生或死的临界,恐惧和焦虑等面临瓦解的临界,可理解与不可理解的临界,孤寂等。存在主义可以视为不同于佛,道的另一种达到暂态的途径和方法。雅斯贝尔斯把存在主义与神学,精神病理学揉在一起,精神科医生比较容易理解。存在主义心理治疗认为,神经症患者的病根在于满脑子都是症状,以至存在(体验)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我就是症状,体验不到自由和可理解的自我了。任何方法(存在主义的心理治疗在方法上是不拘一格的),只要有利于帮助患者体验到自由,都可以使患者向健康前进。暂态的暂,说明它不可能是生活常态,也不可过分,刻意去追求。空而不住(不可能老在停留在空的境界中),“慎勿观静,及空其心”(空的境界不可以刻意追求,尤其不可急于求成)是重要的。
二、宗教与精神追求。《南方周末》报道了“中国式“心探索””,文章说过去几年,中国人的内在心灵需求在以喷薄之势增长。果真如此,这当然值得重视,不必大惊小怪。在解决了温饱的中国人中,心理的需求自然会显著突出起来。问题是舆论的正确引导。文章说,研究人员发现修习正念能够改变大脑的结构。这些推断就是缺乏充分根据的。在面对大众的媒体,我们需要注意避免推波助澜的嫌疑。其实,我国民间长期广泛流行气功等方法,不论它的来源是道家还是岐黄,或者以后的佛教,总是一个简单不费力气的养生术,可以减轻甚至消除过度紧张,烦恼等不良身心状态。气功本身没有宗教成分,也没有神秘色彩,只要有人给正确指导和防止歪门邪道的入侵,就是有利无害。印度瑜伽师马赫什1959年在西方第一次宣传超越禅定,对应的中文就是冥想,以后在欧美流行起来,有关促进身心健康的类似方法非常多,其实,冥想在欧洲古代就有,所谓超越禅定流行于欧美,在相当程度上恐怕要归因于现代人急于求成,赶时髦,好奇心,以及对历史的无知。许多人分不清宗教和迷信,除了系统的理论,自古流传至今的经典和组织外,宗教的心理基础是爱,它关怀的是人类甚至宇宙,因此是一种精神追求。迷信不同,它没有什么理论,经典和组织(邪教组织除外),心理基础就是恐惧,焦虑,并且迷信是一种现实追求,它关怀的照例只限于小团体,甚至个人。人们面临灾难的时候很容易迷信,从事高风险职业生涯的人容易迷信,赌场里面迷信盛行,名利心切又害怕失败的人容易迷信,患病幼儿的母亲容易迷信,年老体弱多病的人容易迷信,就不难看出迷信心理的奥妙。实际上我国现在社会迷信是相当流行病,而宗教气氛比较淡薄。这当然与历史,文化和这些年的社会风气有关,不能被往寺庙跑的人这些现象所蒙蔽。精神上的追求完全不限于宗教,如从事任何社会公益性活动都是高尚的,都是精神追求,其他道路很多。李白: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相看两不厌,人不厌山,山不厌人。只有二字突出了李白的孤高自许。这是审美过程中的一种物我同一体验。这些是广意的暂态,因为敬亭山不能当吃饭。当然,能够有这种创造性思想和体验的人,算是超凡脱俗的。爱因斯坦的《自述》说他从小对科学的爱好和探索,在《探索的动机》说:首先我同意叔本华说的,把人们引向艺术和科学的最强烈的动机之一,是要逃避日常生活中的令人厌恶的粗俗和使人绝望的沉闷,是要摆脱人们自己反复无常的欲望的桎梏。这些可以说明,审美或者科学真理追求完全可以满足精神上的需要。又何必一定去寺庙呢,或者花钱去参加说明禅修班呢?释迦摩尼的大彻大悟实际上为“非生的生”,就是没有生活内容的生。显然,正在体验空的时候,人是无所作为的。可见,释迦摩尼在向人们传道时是十分接近空,而实处在常态边缘。佛教为什么发展出许许多多清规戒律,显然,即使不能成佛,也必须把僧人心理约束在空与常态的边缘上,稍有放松,在政权和市场的双重包围下的僧人趋向凡俗之势就不可收拾。有心向佛的或者想成佛的人首先需要问问自己:我愿意戴着镣铐学跳舞吗?
三、如何对待自我带来的苦。人生之初,一片混沌。主体与客体区分开来,就有了我。有了我,就出现人所特有的烦恼,无聊等。一个字:苦。如何对待自我:1、自我忘却,庄子的坐忘就是忘记自我,其实,任何职业生涯只要专心致志都有可能达到忘我的境界,庄子描述的庖丁解牛就是这个案例;2、自我否定,从人生即苦的基本观点出发,通过禅定类型的静修达到空的体验,然而空而不住,这就还需要找一个可住之处,慧能说:就是与佛陀同一的体验,确认和坚信;3、自我神化,如基督,穆罕默德;4、自我圣化,如王守仁的“万物皆备于我”的心态,他教导大家,人人都是可以成为圣人,只要致良行就可以了;5、艺术创作,黑格尔说:艺术创作就是从客观世界里找回自己。很有意思,就是先把我扔掉,然后再找回来;6、多层次,多取向的生活。既不避庸俗,也不钻牛角尖,凡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但是前提是大体上整合良好的自我,包括自我不同层次和不同维度需要的整合,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整合,人我利害的整合。至于“生死亦大矣”《庄子,大宗师》等问题被现实生活淡化。大问题,闲时当然可以思考,探索,一时解决不了,也不至于象释迦摩尼年轻那么苦:非常强烈而持久的某种感受是特殊社会背景,特殊生活经历的特殊个人性格的产物。一个劲钻进宗教里面不出来的人毕竟是少数,如宗教专业人员。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宗教只是生活的盐。关键在于了解自己:不要选错了生活的道路。这样一个笑话:某男子写文章,他妻子说:看你的样子,你们男人写文章就象我们女人生孩子一样痛苦。男人立即反驳:不一样,不一样,比你们痛苦得多,你们是肚子里有,可我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怎么生得出来。这可以看做对选错了生活道路的人的一个讽刺。既然是平凡的人,我们就要学着去体会平凡生活中的妙道。凡人活着感到活出了问题,主要是自我整合发生了困难。整合良好的人在保留低层次需要的同时自然会向高层次发展,那是无止境的。可见,心理卫生包括两方面,不可偏废:一是要静下心来,要学会独处而感到自在;二是要积极从事社会实践,而最基本的过好日常生活,乐于并善于与人相处。这当然是一辈子的事情,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四、宗教感情。罗素说:许多人认为,如果没有多少带有宗教色彩的信仰,那么幸福是不可能的。这些相当于爱因斯坦的宗教情感。我们怎么样理解呢,我们中国人怎么样解释。陆游说: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死去元知万事空,是理性,但悲不见九州同是感情,诗人的感情与我们不同,我们日常生活的感情是现实的,诗人的感情是超现实的。以世俗观之,人都死了,成稽山土了,还有什么可悲的。宗教与世俗的分水岭就是这里。对本人死后之事的关怀,小到对亲人的关怀,大到对民族,国家,人类,甚至宇宙命运的关怀,都带有宗教感情的性质。说中国人缺乏宗教感情是不完全正确。为什么没有宗教感情幸福就不可能呢?因为人总是要死的,离别只是自我部分内容的暂时的丧失,可以有严重的失落感。死是自我彻底永远的丧失。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了,怎么能不叫人毛骨悚然呢?黯然神伤呢?那还有什么幸福?幸福跟快乐不同:快乐总是短暂的,而不可持续的状态算不上幸福。然而,自我还在念念不忘身死以后的人和事,就不会有自我即将消失的空虚感,因为自我之所以成为自我,就在于它的情感内容。有情便有我,无情便无我。宗教感情的意义就在于此。另外一个角度理解,有的人认为宗教一些说法既不符合事实,也不合乎逻辑,这句话有道理。但是除了事实和逻辑外,生活还有其他方面。如希望,既不是事实,也不是逻辑,却是人生不可缺少的部分。我国自古就有: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庄子,田方子》。心死就是彻底的灰心丧气和绝望,可见心死的人是很不幸的。如任何人也不可能根据本人的亲身经历和严格的逻辑推理确证亲生母亲是谁,但是大家对于她是我妈妈的这个信念丝毫没有怀疑。这就是事实根据和逻辑都是没有直接关系的,而感情起决定性作用。一般说,一个人跟他母亲的亲密关系是一切良好人际关系的根苗,也是宗教情感的源头。你可以不信宗教,但是你不会不相信你的亲生母亲是谁,其实信或者不信,性质或者基础相同,都是感情。可以说一个人的宗教感情愈强烈,怕死之心愈淡薄,我们也许不相信任何宗教,但是相信爱因斯坦说的宗教感情,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因为它有利于心理卫生。爱因斯坦是说,很深的科学造诣是宗教感情的一种体现。当然,宗教感情的具体体现可以各式各样,也许有的人说,一切英雄行为也是宗教感情的体现,是的,完全正确。这从反面说明,自恋的不幸的,自恋和怕死是一对双胞胎。
摘自老师许又新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