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年少轻狂的我,无视当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高中老师语录)般高考的紧张冲刺,整日在学校所在地磨头镇(一个很恐怖的地名吧)的街头晃荡,荒废掉不少学习时间。预料之中的落榜彻底唤醒了自己,不甘彻底沉沦堕落的我,知道农村的孩子唯有通过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幡然悔悟,主动向爸爸妈妈提出申请,希望复读。
不过教育部门不允许公开接受复读生,所以我也不能和其他新生一样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面,于是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住宿成了当务之急。
我的太外公(我们的方言里喊做老外—有趣吧)一家就住在镇上。我是太外公的长女的长女的长子,小时候偶尔跟着外婆前往,太外公对我的宠爱无以复加,让我得出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太外公,外婆以及妈妈等均不能望其项背。在我读高中的某年太外公去世,后来就更少前往了。如今需要复读的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太外公的家,于是我搬了进去,宛如进入贾府的黛玉,步步小心处处留意,虽然太外公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舅外公和舅外婆对我不无周到细致,但总觉在得体的尊敬之中少了热忱,恰逢同班级复读的一位同学家有老宅,空着,于是我提出搬离现在的居处。
舅外公的家位于小镇通衢大道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同学家的老宅距离它不过几百米,但深入巷子,房子不大,低矮的三间瓦房,老式的木头门槛,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但很整洁,客厅里对了一些杂物(木材?),西厢房我从没进去看过,我睡东厢房。房间里唯一的电器是一盏白炽灯,全无其他电子设备,当然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陪伴我的只有“三更灯火五更鸡”和“二月杏花八月桂”。老宅位于一方不大的院子里,院子里好像没有一棵树木,左右各有一个小门,小门几乎从不关闭,于是所谓的院子也就成了通道的一部分,但即使白天其实也几乎没有人们行走。小门是一道窄窄的木门,年代久远的缘故,门面早已不是一个平面,下方向外侧扭开去,开关门之际吱吱响动,好似替推门人使劲一般,但总是不能关严。
我常到学校晚自习,来回都从小门下经过。后来听说多少年前东侧小门框下曾经吊死过一位年轻女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吊在这扇小门里,恐怕是因为院子里没有一棵树的缘故,本来我还疑心记忆有误,或许院子里确实有过一棵树,记起这段故事坚定了我的信念,院子里确是没有一棵树的了。年少的心里没有去思考这位女子或许受到了怎样的冤屈,心间所想的只有埋怨和害怕,从此之后每次晚上独自一人从漆黑的巷子里走到这里,无不匆匆而过,丝毫不敢抬头向上仰望,生怕那年轻女子正从上头俯瞰着我,或许带着阴恻恻的笑容,或许露出一张悲戚的脸,嘴里一定伸出长长的红红的舌头。即便进入老宅,依旧不敢向着窗外张望,或许年轻女子已经进了院子来到窗外。
刚开始入住的时候我自己生火做饭,同学的妈妈替我寻得一只煤球炉,从那时起,我学会了使用煤球炉,每日放学之后,扔下沉重的书包,第一要务就是解决自己的晚餐,然而在记忆中自己貌似从没有到过菜场,难道当年的我每顿只是白米饭?事实上如果每天晚餐可以吃上白米饭应该已经是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了,更多的是烧上一锅稠稠的玉米糊,第一顿用餐之后,剩下的玉米糊凝结成块,第二次食用时用铲刀划上几下,将其分成几块,分而食之。这样的场景不就是当年范仲淹的“划粥充饥”?当然当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直都非常清醒,自古以来范仲淹只有一个,自己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成其为范仲淹。
爸爸一次骑车从十多公里外的乡下过来看我,临走时给我留下一瓶东西,告诉我这是很好的补品,对身子有好处。瓶子通体棕色,摸之油腻,乍一看和农药瓶子没有太大区别。我一看商标得知是一瓶鱼肝油,后来是怎么消灭了它们,我没有太深印象,但它的味道实在不很好闻,腥味浓重,刺鼻扑面,但是一想到喝了之后就会给我增添无穷的力量,即使捏住鼻子屏住呼吸也是必须一饮而尽的了。爸爸看着我喝下去,就彷佛往我的身体中头脑里又注入了数理化知识一样,沧桑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刚毅的眼睛里更加充满了生机,憧憬着我的未来。
后来自己侥幸考上了大学,考上不是最终目的,最主要的是自己为之付出了多少以及考上之后是否依然存有继续奋进的动力。但无论如何我想这其中也确乎有鱼肝油的一份功劳!?抑或是聊斋般老宅的生活经历赋予了我面对困难面对挫折的志气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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