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云团结在我的周围

 

卢辉

 

 

杏林湾之夜

 

无意去理会海水，酒香

一般也跑不掉

 

进入嘴唇的生物，再拐七八道弯

应该就是良港

 

这个夜晚，为海水的一盏灯

也是挺适合的

 

被海水对应了的动车

比潮汐，高了许多

 

 

细节

 

把书码好，若有高度

每一本，每一页

每一字

都是绝壁

 

 

禅

 

禅在生活

人在哪？我是一棵树也没有

等着禅掉叶

 

一片也没少

蜷缩的，舒展的

抢在禅的掌心

起飞

 

 

看月

 

看月，我一并繁华了

一束束，有的明丽，有的淡雅

你的枝条，我的花蕊

 

酒过三旬，把月擦亮

逶迤而上，一只小蜻蜓

一样皎洁

 

花样年华

一边开花，一边枯萎

依次排开的月光，比比皆是

 

 

从一张纸出发

 

从一张纸出发，撕开一角

就是一条峽谷

 

水漫金山，纸面辽阔

何止彼岸

 

出入云端，从纸上

取出一道闪电

 

 

天凉好个秋

 

天空一直被用着

用久了，就变宽了，变轻了

轻到一缕烟

与我相依为命

 

记得，乡愁里的云烟

大都归于小溪

一只鸟，一把桨：也是秋天的

一部分

 

这个时候，我只有拼命地把天

往上推，而且越推越高

翅膀不要了，云也走远了

微风中的小草：离天

三尺三

 

 

由海子主宰的蓝色

 

在德令哈:蓝，那么多

那么大，只有云可以分割

 

即使海子来分

由他主宰的蓝色：德令哈是最大的一部分

 

若要计量，巴音河流域

少不了海子，少不了姐姐和人类

 

这个上午，德令哈早被预定

蔚蓝的天空，谁都可以拿去试飞

 

 

德令哈人都往高地走

 

把山峦抬高，一朵云就可当风景

从西到东，祁连山

连着大青海

 

横亘是一种美德，祁连山就是大美纵横

因为祁连高耸，四方宾朋

有了频频注目的高度

 

有天南必有地北，就因为

人人都往高地走，有明镜的地方

必有巴音河穿过峡谷

 

在空中云游，不全是云客

三十年湖东，三十年湖西

可鲁克湖，一群翻飞的禽鸟

 

寄在云中为仙鸟，牛羊坚守柴达木

方圆千里，不唯苍茫

一排排白扬手拉手

 

 

凡是看见的，都是德令哈

 

柏树园，你曾经有水

沸腾的时候，那就天人合一

过目不忘的今天，我把我留在这里

与乱石一起，遥望高高在上的祁连

 

一辈子的姿势，放在柏树园

就是为祁连山而准备的

在园内，我不敢一一叫醒柏树，生怕园里的

风，因为我的肃穆，轻轻拂动体内的

经幡。这一阵子，巴音河开始高涨

穿戈壁，入湖泊

五湖四海的诗人也顺势亮出

自己的河床

 

喧嚣的，宁静的，那么多人

捡石子，挑树根

甚至有人找到一条龙形的根

直接在柏树园的上空盘旋

此时此刻，被龙看见的

就是德令哈

 

 

可鲁克湖

 

要说湖水，巴音河是可以借的

从柏树园一路奔跑的水

只在德令哈稍稍喘了一口气，就学着

面朝大海的海子

大叫一声：“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当所有的声音与海子结伴

巴音河领着海子，一路西高东低

一前一后：与水禽一道

不低于传说，不低于芦苇，不低于

鸣声与栈桥

 

哦，可鲁克湖

柴达木盆地就因为你的脉动

把海西连成一片，这天上午，我要了时间

要了轮桨，把此生必驾的坐标

牢牢地，扎进湖中央

 

 

德令哈，我的眼镜丢了

 

一想到它

独自留在柏树园

远离我的鼻梁，我的眼，我的体温

我就想哭，这么多年

它没有离开过我

我看到的，它都比我更清晰

轻轻试擦的时侯，它比我

更懂得洁身自好

 

说来奇怪，哪怕那些小猫小狗

丢失了，都是有四肢的丢失

能奔跑的丢失，有自己体温的流浪

而没手没脚的丢失，因为

我的眼镜，草丛，乱石堆，刮了

一阵风

 

不能说话的它，我不能保证

它不被践踏，不被肢解

谁能想到它的主人，是个诗人

会把呼吸给他，心跳给它

世上的寂寞，莫过于

真的有那么一脚，它不是它了

筋骨没了，与我一同看见的往事

也被这一脚，一笔勾销

 

 

停顿

 

天空停顿一下

还是天空，筷子

停顿一下，转回森林

 

稍停一下，裤管宽松

脚步化为小巷，吆喝嵌入高墙

巷尾是个家

 

大大小小的词

左撇子，宝盖头，竖心旁

落笔半山腰

 

 

拜占庭

 

拜占庭当然是一个庭

不像中国的殿

还有后宫，凡是懂得艺术的人

喜欢当庭肃立，像树木

毕直地站着

 

 

梅花

 

这么冷的天

到处都是她的火把

取火，仅在其次

 

 

从稻穗取出一望无际

 

到稻田里去取

摸一摸也行：每一粒

都有心跳

 

谷粒是完整的，饱满的

大腹便便的稻穗

到了孕产，不改半点

肤色

 

稻田真好，人间真好

那么多的孩子

投入祖国的怀抱

 

 

斑马线

 

用斑马的一大部分

不让它跑了，不让它吃草了，甚至

不让它是非洲

 

 

雪娃

 

大雪，必须在史前

不少冷暖的事情，一经雪花点拨

寒风挂两边

 

在秦岭之北：云层不当布

有孕在身的白雪

排着长队，等着到天堂分娩

 

 

钉子

 

时间的脚，是一枚钉子

快到年关了，不知道

是否安居

 

钉子未必很多

曾经的锤打，挤满了

时间的缝隙

 

 

后院

 

大院，小院

都是石头装的，木头做的

一不小心，你在门外

祖先坐在荒郊野岭

 

滴水的时刻，往事

只隔一个房间，走廊上

关于祖先的前庭后院，一律

由月光管护

 

从此，你只想后山的事

那一锹，那一土

唇齿相依的木床与炊具

尾房的那个人，好像叫媚娘

 

媚娘只一个，木匣有五层

每一层都是天经地义

那么多的碧玉，那么浓的香味

哪有不起浪的午夜

 

原来，酒与杯之间

就是从下而上

哪怕是缓慢，满载而归的月亮

一点都不亏损

 

 

盼

 

这暖暖的冬日，她躲到哪去？

顺着光线，有坡度的光线

她会不会滑下来？

 

用了快一年的等待

从樟树漏下来的光光点点

角度越来越陡

 

望穿秋水的路

已到了水的尽头，哪怕她

姗姗来迟

 

 

囚

 

明月成了我的阶下囚

我有罪，那么多的月光

被剥夺了，仰望

留下星星

 

 

逆水

 

大唐离我很远

我只想修一座坝

蓄一点水

一辈子都不开闸

这样，我就可以是一只船

不要太久

大唐就到了

 

 

愿望

 

一张白纸

等于案头上的

一支钢笔

离时间

很近

 

 

山路

 

很多人带着山路来

我不走路，只喝水，那么长的白色彩练

满足我的渴望

 

一丝一亳的距离

在风与竹之间，阳光喜出望外

与山路并肩

 

想着那么长的路寂寞着

一只鸟立于其中

风吹开了羽毛

 

 

允许

 

海水不断涌来

我内心很空，可以装下岛礁，海岸线

翅膀的一部分

 

忽见浪花，被海风摘走

一大朵，在天幕下

盛开

 

 

一生都与水相伴

——致zx

 

其实并不缺水的她

一生都与水相伴，丰盈的水

让给了大海

 

从海边来，谈不谈水

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

她在陆地，依旧不缺水

 

水写在脸上，有水亲吻的痕迹

她高傲地昂起头：哪是鼻梁？

哪是岛屿？

 

曾经的潮汐，曾经的商海

浪打浪的一朵朵，排在岸边

哪一朵才是她？

 

 

这么多的云团结在我的周周

 

至高或偏低

在机翼的旁边，云

也有梦，它在抢占远方的

一角

 

就是那一角，估算一下

比机上的人

还要多，我往窗外望了望：云

向我招手

 

像是相约，云的脊柱

算是天梯，这么多的云

团结在我的周周

不怕抖动

 

 

路遇

 

一生中，要遇见的人

当然很多，若要从很多人中

取出一个：对得上的

才是真正的她

 

不说对的时间，对的地点

也不说太多的地点，极少的时间

三次路遇的她：口罩

只是一种形式

 

小巷，或者拐弯处

迎面而来的风，那是熟悉的气味

也许只有她，才有

不离不弃的

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