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父亲(散文)
父亲是农民,今年60多岁了。
父亲的头发总是理得很短、很短,黑黑的脸上布满皱纹,背驼得很厉害。父亲的手很粗糙,布满老茧,冬天总是裂着很多小口,里面露出鲜红的肉,但我从没听父亲喊过疼。
小时候,我喜欢父亲甩着长鞭,炸着脆响,吆喝着黄牛耕田。那黄牛一步一个脚印地拉犁,我则跟在后边撒肥……这便是农民父亲烙在我记忆深处最亲切的一个生活片断。
事实上,我和父亲极少交谈,有段时间,我们父子之间感情很是淡漠,甚至有着一层深深的隔阂……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整天阴沉着脸,一副愁苦的样子,无论做什么事总是唯唯诺诺,小心谨慎,但对我却有着严格的“家规”。为此,性情倔强的我在少年时代没少饱尝皮带抽打的滋味。
中考那年,由于家里生活贫困,父亲再也不同意我上学了。学校的领导多次找到父亲劝学,并决定免去我的全部学杂费让我复学,但父亲始终不答应。
刚辍学在家的那段时间,我不愿过父亲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索性拿起笔做起了“作家梦”。父亲痛心地对我说:“娃子,你不安心跟爹下地种田,整天趴在屋里写呀写,一篇文章能值几个钱,能写出瓦房和媳妇?”我难过地烧掉了文稿,也从心底看不起父亲的小农意识。从此,我们父子之间越来越陌生,有时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后来,我参了军。送行那天,母亲流泪了,父亲则说:“反正在家也管不了他,就让部队好好管教管教他。”我听后心里真不是滋味。军车启动了,我挥手向亲人依依告别,目光始终没有对着父亲。余光中,我分明感到父亲难过的背转身去。
入伍后,我便收到了家信。母亲在信中捎话说:“孩子,你那天走后,你父亲难过地蹲在地上哭,拉都拉不起来,这些年,他是第一次流泪,他为你临别时连一声也没有叫他而难过……”母亲的话,并没有化解我心头的怨气。我给家里写信,从未提及父亲。父亲倒给我写过几封信,大都是嘱托我在部队安心工作,干出成绩,莫给家里老坟丢脸之类的话语。我没有回信,从那,父亲再也没给我写过信。
当兵第三年,我因工作成绩突出,不仅立了功,入了党,还破格提了干。我休假踏上了归乡的列车。刚下车,就从去接站的弟弟那里得知,两年多家里变化很大。奶奶患“脑血栓”瘫痪在床,家里欠了一堆外债,父亲因劳累患“小肠疝气”做了手术,父亲却不让把这事告诉我。脚踏进家门,望着几间破旧的草房和凄惨的家境,心里一阵酸楚。
“爹呢,家里的情况怎么不告诉我呢?”我生气地问道。“孩子,这事不能怪你爹,他怕你分心影响工作。为给你盖房娶媳妇,他没日没夜地干活,天都晌午了,他还在地里锄地呢!”母亲边说边擦着眼泪。
“回来了……”不知啥时候,父亲扛着锄头回家了,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父亲老了很多,平头理成了光头,脸比以前更黑了,皱纹更多了,背驼的更厉害。“爹……”我一阵难过,上前拉住父亲的手。“娃子,在家时没让你多读书,爸很惭愧,没想到你有出息了……”泪光中,我觉得父亲对我笑了,笑容里隐含着一丝无奈。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父子之间沟通了许多、许多……我感受到了蕴藏在父亲心底的那份爱,领悟出父亲当初不让我上学也是迫于生活的贫困所致,其实,他的心是善良的,他的爱是真挚的,我不该记恨他。
这些年,农村老家生活好了许多,父母也没了负担。我动员父母到北京与我们一起生活,但每次来京刚住些日子,父亲便又嚷着要走,理由是城里哪点都好,就是没有地种,他骨头老了,闲着生疼!这不,前些天刚来北京的父亲,又要唠叨着要回老家。我理解父亲,也不再劝阻,他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只好由着他了。
唉,这就是我的父亲,地地道道的农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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