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土火炉子、一只“曲曲罐”、一撮茶叶或一笼火，一撮茶，一个茶罐和一只茶蛊，便是罐罐茶的全部家当了。坐在热炕上，架旺火炉，将黑铁罐里的茶熬的浓酽至极，一口口的呷着，显得十分舒坦轻松。

       记忆里，罐罐茶只在农村里见过。三十多年前，去农村同学的家中，他的父亲就在炉上烧着罐罐，那时的罐罐只是铁皮罐头缠上铁丝自己做成的。记忆中，罐罐上缠绕的铁丝很长，不会烫到手。倒出来的茶水不是清亮的，而是黑黑的浓汤，喝在嘴里，很苦。据说，喝不惯的，会像喝醉了酒一样难受。

       这是记忆里的罐罐茶。前段时间，在微信上看到一篇“甘谷罐罐茶”的文字，写得极有魅力，不但唤起了我对罐罐茶的一点点记忆，也让我对再次去体验罐罐茶产生了极强的渴望。如今，有这样的的念想已经觉得很是了不得。

       那么说，五一小长假的这次远行，与其说我是去关山牧场看风景，倒不如说我其实主要是想到天水的甘谷去看罐罐茶。找朋友联系，一定要找那原汁原味的罐罐茶。事实上，并不是想象中这里的人喝罐罐茶很普遍，生活节奏的加快已经让好多我们记忆中的东西退出了生活。最终，却在天水的武山，找到这一家，两个老人，一个院子，养着三五头羊。

       朋友说是他的亲戚，他回家到了这里自己的家就可以不回。两个老人说，一天两顿罐罐茶是每天必须的程序，早上起来烧起炉火，熬好茶叶，就着大饼、馒头或者炒面，这是第一顿，算是早饭。中午，地里干完活，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又熬上茶叶，边吃边喝，这是第二顿。一天就这两顿，晚上不喝，我以为是晚上喝茶会影响睡眠，老人说不影响，但是晚上习惯了不喝。

       我们去时，一天两顿的罐罐茶已经喝过了，因为我们去，给我们烧一天中的第三顿罐罐茶。大家在这个农家院中，好奇地挤在一起看后院的羊时，老太太拿一把柴火，在一个炉子里生火，一阵浓密的烟后，木头的火苗就燃着了一块蜂窝煤，看上去红红亮亮的。

       然后就坐在炕上，一只小炕桌，上面放着炒面、大饼，还有糖，这是罐罐茶必须的东西。茶叶却不是我记忆中的那种砖茶，而是春尖，甘肃人把春尖叫清茶，熬出来的茶不是黑酽酽的，而是清亮的茶汤，一问现在都是用春尖来熬罐罐茶。

       嫌苦，就在茶杯中放点糖，我没要糖，只喝熬好的茶，没有想象的那样苦，和平日喝茶差不多，想要靠一顿简单的罐罐茶唤起所有记忆里的温暖并不容易。

       然而，我仍然感动了，感动我的是现在而非记忆。天是阴天，窗前却足够亮，老两口坐在炕桌前，给我们熬茶，事实上却演绎着自己每天的生活。炉火上的茶罐冒着泡泡，咕嘟咕嘟响着，老汉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咬口大饼，老伴在旁边不吭声地拌点炒面，就着热热的茶，一顿饭就结束了。

       我感动这样的简单，感动这样的节奏，这样慢慢地品味茶和食物，在如今的生活中已不多见。人们总是忙忙碌碌，慢不下来。慢不下来，就让很多的乐趣和滋味离开了自己，吃饭不香，喝茶不享受，只是因为心境不够平和冲淡，不能平和冲淡的直接原因就是慢不下来，现在的人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去品味当下。

       老汉很硬朗，清瘦矍铄，七十多岁了，腰板很直。我拍了照片，告诉他一定让朋友带给他们，洗两张可以挂在墙上的照片。拍照时，光线完全是自然光，屋内也只是逆光和侧逆光，不忍让他们换个角度去坐，将就着拍了。

       喝着茶，老汉变戏法一样的又拿出瓶酒，杯子是磁的，一杯一两酒，一饮而尽。他说要喝酒，一天可以喝到五杯，一饮一两，让好酒的城里人也惭愧。走时，老两口非要送出门，送到路上，并坚持着要看着我们的车开动。

       后面，又找了一个地方喝罐罐茶。依然是春尖，比老汉家的好，罐罐是瓦罐，现在都是瓦罐。喝的时候可以加野蜂蜜，口感比老汉家的好，却再未喝出那种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