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心语低诉 |
1988年高考成绩揭晓,我以全校文科第二的成绩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父亲欣喜若狂,几天的工夫,拖着我走遍了亲朋好友家,喋喋不休地向他们诉说我的辉煌,再在亲友们羡慕赞叹的眼神中心满意足地离开。
年少的我敏感而又多疑,总觉得亲友们的笑容是强装的,夸奖也非出于本心,烦透了父亲的这种虚荣。
那一天,父亲说带我到银行取钱,要给我买皮箱和手表,这两样东西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奢侈品,我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我们来到工行,父亲从怀中抖抖嗦嗦地取出一个存折,对工作人员说取500块钱。那时的500元对于我家确实是个大数目,是全家人勒紧了裤腰带从牙缝中硬生生地抠出来的。
我看着满脸风霜的父亲,想着他天天在井下挣钱的不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时,我听到父亲一边沾着唾沫点钱,一边大声地用明显有些夸张的口吻对女储蓄员说:“唉,现在养个女孩也这么不容易,供吃供穿不说,还要供她读大学,害得我几年的积蓄一扫而光。
女储蓄员瞟了父亲一眼,淡淡地说:“哦!姑娘考上大学了,不简单呀!”
就这么一句话,立刻让父亲喜形于色。
他挺起胸脯,神气地说:“不但考上了,还是全校第二,还是本科重点……”然后又开始洋洋自得地吹嘘起来。
我看看父亲身后排着的等着取款的人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再观察一下女储蓄员明显敷衍的表情,心里突然感到了悲哀,觉得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我使劲地推了一下父亲,气恼地说:“你还没有吹够啊,烦不烦,快走吧。”
正说到兴头上的父亲一愣,大声反驳说:“我哪儿吹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理他,一扭头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父亲追上我,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了?”
我尖刻地说:“求求你,别再把我当作炫耀的工具了,好不好,这点破事有什么好说的嘛,真是虚荣。”
父亲的脸色顿时灰暗起来,他叹了口气,讪讪地跟在我身边,什么话都没有再跟我说。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似乎是转眼间,父亲就进入了暮年,我的儿子却已经上了小学,他背着个小书包,每天欢欢喜喜地去,又高高兴兴地回来,时不时地向我报告好消息,当上副班长了,考试得双百了,被评为学习标兵了等等。
儿子的这些消息总是让我心花怒放,比我自己得了先进,论文得了大奖还要开心。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打电话给亲友,让他们分享我的喜悦,见了同事,三言两语就会把话题转到我儿子身上,再从他们的赞叹羡慕中获得一种异样的满足。
一次,一同事来我家玩儿,对着她,我如数家珍地把儿子的各种成绩炫耀了一番,喋喋不休了两个多小时,话题始终围绕儿子打转转。
同事告辞之后,老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把儿子当作炫耀的资本了,你累不累啊?真是虚荣!”
这句话让我悚然心惊,十几年前在银行门口的一幕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父亲分明是以我为荣,言语之间流淌的是情不自禁的父爱。就如同我现在对人谈起儿子时的滔滔不绝。可我不但不明白,还那样毫不留情地斥之为虚荣.
年少的我是多么的残忍和不懂事,父亲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连让他分享我成功的机会都不给。想到此处,愧意顿生。我连忙抓起电话,向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致歉,父亲言语之间却是一片茫然,任凭我百般启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追问,“有这回事儿吗?”
原来,岁月的流逝,让父亲早已忘却了我对他的不敬,记住的只是我的好!
注:此文曾被《年轻人》杂志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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