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今天,奶奶在一间养老院离我而去。她和所有人的人生一样,从一辈子的积累迎来一次性的毁灭。八十多年的操劳,八十多年的辛酸苦辣,还有我的牵挂一起随风而逝。
死亡不可避免。寿终正寝不是件应该悲伤的事情。从感情上说,死和生原本是一体。一个人死亡,你对其死的感觉其实就是对生者的感觉。如果你觉得她的一生足够完满,她的死是一个完美的句号,你又何必悲伤?很多时候,我们在死者前的痛哭,除了不舍之外,更多的是对生者的内疚。生前有未了的遗憾,死后便成未亡之人的心结。
有一种感情坚不可摧,却又藏于无形。如空气般令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而待其幻化现身,才知道无可挽回。祖母和我便是如此。小时候,我总惹她生气。那时的我并不能体会所谓亲情。长大之后,祖母和父母之间矛盾重重,但她一向隐忍为先。我对此却毫无理会。抑或者说,潜意识里有所知,而意识上不愿意承认。
而等我终知其矛盾无法弥缝,要做努力补救时,祖母却已在养老院中病逝。她的病逝打开了一道尘封多年的匣子,让我仰天长叹。亲情的爆发总是在生离死别的一刻。人们多半在亲人离去的时候才知亲情的强大。
祖母去世之后很多时,我都时时梦到她,以致黯然神伤。之后的许多时候,每当遇到困难时,我总认为,祖母是否也在某个地方,给我以帮助。这种心态比任何思想都更容易抚平伤痕,让生者获得慰藉。
祖母去世时,我手捧她的骨灰上祖山安葬。那天风雨凄凄,却值初春季节,似乎满山红红,到处都有花的嫩芽。坟墓做好之后,我便拜上几拜。因祖母生前很注重祭葬的礼节,我便一并照做。其实,死者已已,坟墓不过使生者的感情有所寄托而已。
我读大学寒暑假回家,每次都要到奶奶家玩。而自那以后,在我的意识里,奶奶不再住在我们的老屋里,而是搬到了祖山上。因之每次回到家乡,令我眷恋的那座山崖便成必去的地方。尽管我已很少回家。
今天是奶奶的忌日,我不能回家上坟。于是走进一座寺庙中,希冀通过佛的神力将我的祝福与思念送达。信或者不信佛,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一种愿意主宰我的神思。步步上山时,又是阴风冷冷。我在佛前默默祈祷。对佛学曾有涉猎的我,没有念出佛经,却只是淡淡的祈求:奶奶在那边一切安好。
在那边,那边是哪边?中国人只说那边,却从不深究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其实不必追溯了。因为,那边原本就是你情感中一个道具而已。那边到底是不是存在也不重要。关键是你愿意相信他存在,你需要他的存在。
就像我这样,很多时候我都认为,或许祖母就在某个地方。
奶奶一生,我从未给她什么东西。却要等她死后才想起要给她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到底是满足她的需要,还只是我的某种需要而已?祖母已死,别无长物,即或有什么,亦无从送达。我想写一首诗,或许它能随着某种管道,穿越无数,让她知道我的思念和悲伤。仅此而已。
生死两界情难拥
半生恩意尽成空
遥想膝下承欢日
两瓣心香泪雨同
山下浮云无风从
佛前真经失吟咏
夜夜惊魂伤梦处
年年桃花漫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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