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坊是杭州城中最大的一所妓馆，樊素改穿了一身男装，带着昏昏沉沉的李煊来到此处。樊素抛给鸨母一锭金子，然后逼粗了嗓子，装成男子的声音，要了一间上房，先扶李煊躺下歇息。

鸨母见李煊浑身无力，精神委靡，有些奇怪，樊素托说是李煊醉了，让鸨母派人取些茶果粥饭来。

鸨母又道：“客官可要些酒菜？我这里有上好的清酒，甚至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浆、林邑国的槟榔汁酒，诃陵国的棕榈叶酒，我们也都能为你们买来。对了，前天刚弄来一坛漆黑发亮的龙膏酒，那滋味可是人间罕有啊？看客官是阔绰的贵人，想必有兴趣尝尝？”

樊素心想，李煊重伤在身，哪里还能饮酒。于是推说道：“我这位兄台刚赴宴归来，本已大醉，今日就不必饮酒了。只用些粥饭之类。”

鸨母应了，不一会，派小丫头送来六碗精致的粥饭，分别是碧梗粥、红枣粥、莲子粥、燕窝粥、桂花粥、菊花粥。樊素喂李煊每样喝了几口，又服下一丸治药的灵药。

李煊苦笑道：“这龙膏酒我久闻其名，不如稍稍弄点来让我尝一尝？”

樊素嗔道：“现下不行，等你养好了伤，喝上多少我都不管。”

李煊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白蹄乌’你真的给了她们吗？”

樊素笑道：“没有，我用手帕包了块石头给了那丑女，‘白蹄乌’还在我们的包袱里哪!”说罢，樊素叹了口气说：“其实什么宝物，也抵不上平安快乐，为宝物冒险何其不值？”

樊素又接着劝道：“李郎，以后千万不要逞一时血气之勇，当年西楚霸王虽武功盖世，却未免败于垓下，天下还是让刘邦所得。”

正说到此处，“吱哑”一声，门被推开，李煊一惊，正要抽剑，却看清进来的是妓院中的鸨母，鸨母领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妓女，此妓女深施一礼道：“奴家琴棋歌舞俱佳，并诵得白乐天学士《长恨歌》，客官如不信，我与你诵来：汉皇重色思倾国……”

樊素抿嘴而笑，挥手让她们离去，并吩咐栓好房门，不经呼唤，不可再让人进来。

鸨母狐疑满腹，猜想道：哪里有这样的客人，只是住宿吃饭，为什么不找客店，偏偏多花银两来我这里消遣？哦，是了，看那文秀的公子好似女儿一般的神态，想必这两个男人有龙阳之兴。管他呢，反正老娘有钱赚就是了，他们不让姐儿陪宿，银钱可不给他们少算。

李煊盘坐运劲两个时辰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樊素偎依在李煊身边，却是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入眠。

约莫四更时分，樊素正欲朦胧睡去，突然间窗棂一声轻响，樊素但觉烛影一暗，待警醒时，却发现床头前的包裹早已不见。樊素急忙跃出窗外，翻身上了屋顶。

好在此时天空有明月高悬，借着月光，樊素看到前面院墙上似乎有一个人影。樊素心道，包裹里的银钱倒还罢了，那‘白蹄乌’可是李郞拚了性命夺来，于是，她还是穷追不舍。

此人的轻功和樊素比起来，似乎尚有不如，不一会，樊素就离他越来越近，此人身法极为灵动，在墙角屋檐间躲来躲去，樊素又不会击打擒拿等诸般制服别人的手段，一时间竟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此人想摆脱樊素，却也十分不容易，二人从屋上到屋下，从街口到湖边，跑了好几个来回，突然那人往地下一坐：“算啦，算啦，不要你们的东西啦，差点要累死人家，有这功夫我早偷出十倍的财宝来了。”声音清脆悦耳，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樊素追了她半天，也累得香汗淋漓。只见此人带着黑色面纱，只露出半张脸，但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显得很有灵气。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樊素，说道：“呵呵，你女扮男装，扮得非常笨拙，至少有十几处破绽。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千面狐贺兰晶，我看你身手倒不错，不如以后跟着我混吧。”

樊素哂笑道：“我可不当这种鸡鸣狗盗之徒。”

贺兰晶“哼”了一声道：“装什么正经，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我虽然偷金盗宝，但盗的都是那些钱堆北斗、米烂陈仓的为富不仁之辈，从来没有从叫化子碗里抢饭吃。可是那些堂堂的朝廷差役，却强迫穷得衣不遮体的百姓们还要交租纳税，你倒是说说，我是盗，还是他们是盗？”

樊素微微一笑：“你的口才倒真不错，强似苏秦张仪。说的也有道理，老子《道德经》就说：‘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竽’。那些冠缨之辈才是真正的大盗奸贼。”

贺兰晶将包裹放在膝上打开来，拿出那件‘白蹄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哂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上好的玉质，雕刻的工艺吗？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但并非前代古稀之物，你们还当做宝贝？哦，我明白了，一定是 你们定情的信物，是不是？”

樊素脸上一红，说道：“这倒不是，听说其中有个什么秘密……”刚说到这里，又自悔失言，心想这贺兰晶的底细尚不清楚，如何能和她说起这事。

贺兰晶却似乎没有在意，说道：“你们间的秘密，我也不打听了，我看你们也是江湖中人，东西当然原物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