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柳氏

卷899_16 【杨柳枝】柳氏

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这首诗和柳氏的遭遇，后来被写成《章台柳》这样一则故事。柳氏原来也是一名家姬，她的主人是长安城中的李生。有一次酒席宴间，柳氏遇到了有“大历十才子”之称的韩翃。古代男女彼此爱恋，往往一见钟情。柳氏频送秋波，韩翃也眉目含情。李生看到这些，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将柳氏当场送给了韩翃，并拿出三十万钱作喜礼。真是天上掉馅饼啊，韩翃财色双收，也不知在哪烧的高香。

然而，好花不常开，好事不常有。不久，惊天动地的大浩劫安史之乱发生了。贼兵攻陷长安，一时腥风血雨，到处狼烟。韩翃此时投在平卢节度使侯希逸帐下，也无睱去寻找柳氏。柳氏姿色出众，她生怕被乱兵污辱，于是剪去头发，涂黑了脸，寄居在尼姑庙里。

后来安禄山、史思明二贼相继覆灭，天下初平，韩翃才有机会派人寻访柳氏。他命人带了碎金，并写了这样一首诗去寻找：“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此人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柳氏。柳氏捧金大哭，于是写下了这首诗回复韩翃。

韩翃虽然诗中写“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但是他并没有嫌弃柳氏的意思。后世男人，往往自己的妻子甚至姬妾一旦失身，就绝对不可以再要她，甚至只有让她死掉才算“干净”。而唐代对于女人所谓的“贞节”并不十分看重。韩翃听到柳氏的下落后，十分高兴，马上派人迎接。岂知半路里杀出个回纥蕃将沙吒利，这厮听说柳氏是个光彩照人的绝色美女，就先下手把柳氏抢到自己府里去了。前面在“太和公主”那一篇中说过，因唐朝平安史之乱时，曾借回纥兵助战，于是这些回纥蛮兵就成了大爷。在大唐以“功臣”自居，“吃孙喝孙不谢孙”，抢掠起女人财宝来也是饿狼一般凶悍。史家评曰：“肃宗用回纥矣……所谓引外祸平内乱者也。夷狄资悍贪，人外而兽内，惟剽夺是视。”柳氏被抢，其实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不幸女子中的一个缩影罢了。

韩翃找不到柳氏，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偶然的机会，他在道上遇到了柳氏坐的车，得知柳氏被沙吒利抢去，但是沙老粗有兵有将，韩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如何。韩翃失魂落魄地回去后，同事们正饮酒欢宴，韩翃却哪有心思喝酒啊，只是坐在那里发愁。此时有个虞候叫许俊，问明事情的原委后，拍案大怒，决意要为韩翃出气。他让韩翃写了一封信，然后跨上战马，拿了弓箭就直奔沙吒利的宅第。许俊并非一勇之夫，他知道沙老粗勇猛过人，手下又有不少亲兵，硬拚硬打实在是不理智的。于是他在门前等候机会。老沙是蛮人野性，哪里会整天闷在府里？出门打猎是天天要去的。正好这时老沙又要出门打猎去了，许俊瞅准老沙带着狗、架着鹰走远了，就冒充是老沙的手下，骑着快马慌慌忙忙地冲到沙府门口说：“大事不好了，将军突然晕倒了，快请夫人去看视！”护兵信以为真，也不敢拦他。许俊到了府中见到柳氏，将书信给她一看，柳氏登时明白。于是许俊将她带上马，快马加鞭，一下子就跑到韩翃所在的军中大营。这时候酒宴还没有结束呐，许俊这手，当真够“俊”的，比之“温酒斩华雄”，也不逊色。柳氏与韩翃“执手涕泣”，场面甚是感人。

由此可见，大唐之时，人们确实豪放侠义，若无许俊这等敢做敢当，有勇有谋的好汉，韩翃和柳氏必然百年长恨，永无了期。唉，焉得世上生万千“铁磨勒”、许俊之辈，让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那有多好。然而，正如《小窗幽记》中说的那样：“而奴无昆仑，客无黄衫，知己无押衙，同志无虞侯，则虽盟在海棠，终是陌路萧郎耳”（黄衫客见于《霍小玉传》，押衙见于《无双传》，也都是侠人义士）。“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多少女子只能默默地忍受：“回首池塘更无语，手弹珠泪与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