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母而花的时间实在不多。等,便似乎成为一种近于虔诚的行为。
等
BY/南 妮

在柳林路奉贤南桥至上海的长途车终点站,终于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下得车来。母亲张开了两条手臂,少女般微笑着迎向我。“等了很久吧?”“没有!”
事后她说,下了车,一眼看到我站在那里,她开心,好像小孩看到母亲一样。是的,在一定的时段之后,人生的某些角色是倒过来的。
他们将在文化广场看沪语话剧《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第二天上午,再去看望一个北京来沪的老同学。
接过父亲手中沉重的礼品,摇了摇头:“老妈呀,为何看戏还不潇洒?这些东西明天上午可以买的呀。”“你爸爸说他拎得动!”母亲豪迈而答。
把他们送进剧场,嘱咐他们戏散后我会在门口等,茶叶礼盒、糕饼盒由我带走。
文化广场周边不甚熟悉,竟然找不到咖啡馆。走了一段路,总算有一家小门面的意大利冰激凌店。走进去,要了一杯水果茶,搁下重物,拿出包里的书,坐了下来。店的四周全是玻璃门,面对着马路,可以看到走过去的各式人等。看过往的行人,孤独的,匆忙的,笑语盈盈的,仿如看舞台上演的戏一般。店里面,从进门到现在,只有一对看上去才20来岁的外国情侣。他们面对面而坐,始终是男的在对女的说,热烈地,不停地。他们也在上演一出戏,而我,是唯一的观众。想不入眼都不可能。他们就坐在我正前方。姑娘出奇的漂亮,男的很胖。水果茶喝了几口,书翻了几页,忽然觉得这浪漫一幕是有瑕疵的,大块头罗密欧的话太多。太多话,看起来就有一种市俗的味道。朱丽叶是被动的,幼稚的,看上去有些傻。
是悠闲而欢喜的等待。两小时后,去接看完戏的父母。这样为父母而花的时间实在不多。等,便似乎成为一近于虔诚的行为。
想想自己为接送小孩花了多少时间?幼儿园,小学,初中,到了放学时分,老师拖课或者小孩补作业,学校大门口再站上一个小时是家常便饭。那些等待的时间,若累计下来,连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或许都可以拿半个学位了。
可是老爸老妈呀,为他们付出一点点,就这样高兴了!
看戏之前,带他们去新天地,吃饭,喝茶。新天地,也像一幕流动的戏剧。在露天的咖啡座上,三个人,一人一杯黄色绿色的果汁,说说话,看野眼。
一群穿汗衫短裤、红光满面的年轻背包客在我们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你好!”男男女女用中文跟我们打招呼。一张张开心的脸上还淌着汗。他们每人要了大杯的可乐,或者啤酒。然后就看见侍者举着长长的烤肉棒,店里店外一趟趟跑。
“真能吃啊!”父亲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大口吃肉,饶有兴趣地与他们中的某位在友好的眼神对上后,彼此说一声“哈罗!”母亲不时地拉扯一下老头:“不要老盯着他们看呀!”老妈后来却说,在新天地坐着,比看戏还开心。
“其实,在巴黎也就是这样了。你坐在咖啡馆里看行人,行人也在大街上看你。大家都是对方眼中的风景。”——她这样告诉她母亲。
有一种等,是比较空灵比较新奇的等。那就是出国旅行前在飞机场等待飞行时的等。行李托运,只身行动,旅途的神奇就在眼前,漫漫行程欢迎想象。是自我的余暇、犒赏与节目。
并没有想到,等待飞行的那种热烈度,有一天也会渐渐冷下来。对旅行的热衷者,也仿如我爹看人家吃肉一样的态度。
中考终于来临了。
把小孩送进考场,找了一家咖啡馆等。是学校附近唯一的一家咖啡馆。两个上午,两个下午。送考的黑压压一片爹妈,只在该咖啡馆里发现一对。只要瞧着他们顾自看报看手机无言无语,就知道是夫妻无疑。不知道考毕学校门口忽啦啦上来的大群人马,100分钟里都在哪儿呆着。
第二天下午送考后,发现竟然还有一家小酒吧,也适合歇脚。咖啡是不敢再喝了,要了一杯果汁,看书。包着头巾怀抱婴儿的印度夫妇走进来吃冰激凌,临离开,要求服务生替全家人在酒吧里拍合影一张。两个大胡子的中年老外,跟店里的女孩说了半天。女孩把他们送到门口,竟是又在门口说笑了半天。唉,酒吧这碗饭,拿精力去对付寂寞,是只有年轻人才可干得。
父母去看北京来沪老朋友的时候,把他们送到宾馆门口,装作跟他们告别去上班,其实是在宾馆附近等他们访客毕。那条街上,实在找不到可坐的地方。1小时后他们惊喜的表情鼓舞着我在街上走来走去。
父亲母亲都是不显老也不服老的。但是,父亲的腿脚不如过去利索了。母亲的两个同龄表兄弟住进了医院后,她有点气馁。“要陪他们一起乘飞机去旅行。”——她走来走去的时候,这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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