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期 文/王海

人终其一生,总得在某个清醒的片刻,审视自己,校正人生。从功利主义的角度,“档期”无关情感,只关乎效率和最后的结果。
一对男女,究竟怎样才会最后走到一起?这个问题涉及历史文化宗教家庭社会教育⋯⋯甚至有点神秘主义的意味。以我多年观察得出的结论,决定两个人最后能否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夫妻(也即民间所谓的“修成正果”),核心其实就两个字:档期。
“档期”现在为大家熟悉的意义指艺人工作方面的某种排序。档期合上了,再大的腕儿也能请到;合不上,斯皮尔伯格请你,你也只能忍痛放弃。档期的疏密多少能反映出艺人走红的程度,但与某些艺人合作未遂有时仅仅说明档期不对,而和艺人的品德无关。
人生如戏,必须做戏。在“情感版块”的大戏里,档期如何安排?
“情感档期”问题古而有之。1970年代在湖南长沙出土的官窑瓷器上发现题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从文字判断,上述档期差或以“代”为单位——有点欲“忘年恋”而不得的遗憾。当然这在如今并不普遍,本文更倾向于探讨基本同代的年轻人之间因为“档期差异”造成的错过与感叹。
差异表现一:在错误的时间遭遇了对的人。表达得通俗一点,一个男人或女人,在应该走到更广阔天地去见识一下的时候,遇到了其实更适宜将来结婚的那个对象。“他做老公不错,但不适合做男友”,姑娘们常这么说。潜台词无非是,老娘现在还年轻,呆头呆脑的(多半是理科生)男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不过将来可以考虑嫁这样的,因为搁家里放心。
在此类状况里,如果“对的人”不管不顾,甘做备胎,直至守得云开日出抱得美人归,也并非奢望。有时赖汉插到了花枝,并不是花枝缺乏基本鉴赏力,而是她逛得累了,倦了,需要一个拿捏得住的最后的港湾停靠。“对的时间”到了,后备箱里翻出备胎,装好,上路。
差异表现之二:在对的时间遭遇了错误的人。所谓“遇人不淑”,基本就是这种情形。你弄了一匹野马,但家里没有草原。你打算锅碗灶台,他依旧旋转木马。世间大多数负心的故事里,其实并没有哪一方刻意辜负对方。只是因为档期的差异,造成了双方朝不同的方向使劲。谈恋爱不像艺人接通告,双方经纪人可以三头六面坐下来,拿出日历晒档期。
差异表现之三:在错误的时间遭遇了错误的人。这个类别又可细分为二:其一,灾难。两个完全不搭的人,阴差阳错一起走了一段,最后满地鸡毛狗血。其二,渡过。虽然不适合最后走进婚姻殿堂,但这个过程是彼此的一种“渡过”,好聚好散,亦是朋友。世间和平分手的情侣或者夫妻,大多如此。从这个角度考量,其实也算“在正确的时间遭遇了正确的人”。
“档期”的存在,不仅只具有单纯时间线的意义,同时也是情感在不同时段不同需求的综合反映。时间的档期合适,但情感的档期未必能合拍。否则如何解释婚介所里的大龄男女,依旧彼此看不上的居多?
艺人的“档期”简单,先来先得,后来的肯下血本毁前约,亦可得。情感的“档期”复杂,男女初识,可以首先交换微信号码,但不可交换“档期文本”——其实后者才是必须的,在开始一段感情之前,对自身的需求有明确认识,然后在交往过程中忠实无欺地传递给对方,这未尝不是一种美德。当然,最有效的方案还是事先评估,档期差不多的再开始交往更利于效率。但人类情感交际如果和做科学实验那样透明严谨,也着实了无生趣。因为双方“档次差异”造成的跌宕,在很多时候也是参差多态生活的有机组成。
我是谁,我要找谁,什么时候找,去哪里找。人终其一生,总得在某个清醒的片刻,审视自己,校正人生。两个“档期”合得上,比八字合更现实。从功利主义的角度,“档期”无关情感,只关乎效率和最后的结果。
“档期”对上了,想法差不多,才可以合伙开一间小公司,经营一段或许可以走很远的婚姻。这不是渡尽劫波之后的“警世通言”,而是基于现实的“醒世恒言”、由点及面的“喻世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