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继无狗》刊《微型小说选刊》2021年第3期“名家新作”栏目
(2021-02-02 08:2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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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继无狗(微型小说)
阿黄是狗,才两个月大的狗。阿黄断奶后不久,母狗就不知去向了。阿黄在一倒坍陋屋的草窝里呼唤了几天,一拾荒老人收留了它,他要用狗换钱。
那天,跛脚的包工头老鲁拄一拐杖闲逛,见拾荒老人蹲在村口,看阿黄舔食残菜剩饭。狗瘦,但四肢踏实、背部平坦、尾巴上翘,是只公的。老鲁立马心喜道,好狗啊!家景殷实的老鲁花8块钱成了阿黄的主人。(阿黄这名其实是事后老鲁取的。)
老鲁家已有一狗,也是公的。除了腹部有一线白毛,其他处的毛都是黑黢黢的,名唤阿黑。阿黑也是野狗的后代,还是只丑狗,天生少了只耳朵不说,还是龅牙,叫声怪异。先天不足,后天不良,成成年狗了仍瘦骨嶙峋。当年老鲁还不是包工头,没多的钱买只好狗,就收留了流浪的阿黑。
近20年里,有阿黑看家护院,老鲁家没丢过鸡,没失过物,房后菜园的菜叶也没少过一片。阿黑心不野,老鲁不下指令,阿黑从不走出院门。
如今,阿黑老了。老,表现在吃相、走相和应急反应上,慢慢地吃,一根骨头嚼半天;慢慢地走,四肢偶尔还抖颤;见有陌生人靠近或从门外经过,无力奔上前去,只能有气无力低吠几声。
阿黄的到来,老鲁了了心愿,看家护院后继有狗了。
老鲁希望阿黄成为阿黑样的狗。令老鲁高兴的是,阿黄很快就表现出良好来。
那天,老鲁抱着阿黄回到家,阿黄一落地,就直奔阿黑去了。不知是阿黄孤单寂寞了多日,还是把阿黑当成母亲了,反正它和阿黑这么快融洽让老鲁脸上挂满了笑。
第二天,老鲁欣喜地发现阿黄跌跌撞撞跟随阿黑爬上“哨所”。
“哨所”是阿黑的窝。这是院子里的高地,圆桌大的黄土堆是建房时留下的,上置一块四方水泥板,板上是个横放的大木箱,足以让阿黑阿黄容身。箱上覆盖了防雨石棉大瓦。阿黑阿黄住这儿视野开阔,院内动静尽收眼底。
老鲁没事,喜欢端坐院坪晒太阳,看阿黑阿黄亲密:阿黑蜷缩在一隅瞌睡,阿黄也紧挨着躺下,阿黑在院子里转转,阿黄也脚跟脚撒欢,阿黑听到院外不熟悉的声响会吠几声,阿黄也跟着“汪汪汪”,亲似父子与师徒。
阿黄变化很快,一年功夫,就出脱成英俊青年了:浑身黄毛滑顺油亮,竖耳灵动,双目有神,四肢矫健,展现出剽悍和气势。
阿黄不再与阿黑形影不离了。阿黄成熟了,阿黄有心事了,阿黄时常溜出院门,引起了老鲁注意。
一天, 老鲁见阿黄悄悄溜出院门,紧随其后,看见阿黄想和邻居家母狗暧昧,便高举拐杖大喝一声,讨打吧,阿黄!
阿黄一惊,立马奔回院里。
老鲁清楚,邻家那狗花花已是半老徐娘,当年天天来他院里勾引阿黑,阿黑不知咋的,竟不为所动,硬是没有发生过风流事!后来母狗下的一窝崽,还是别的狗的功劳。
白天,阿黄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最后趴在院门口一动不动。晚上,阿黄不再进木箱睡觉,而是躺在土包边,时不时睁开眼看着紧闭的院门。阿黄想出院门而又不敢或没机会。
一天,村长宴请老鲁,老鲁唤阿黄同行。觥筹交错间,阿黄没有在桌下穿梭捡吃骨头、残屑,而是一转眼不见了。当阿黄再现村长家时,已经筵毕人散。老鲁回家一个时辰后,才见阿黄归来。老鲁用拐杖在水泥地上重重顿了几下,骂道:阿黄,你野到哪里去了?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阿黄似乎听得明白,夹着尾巴躲到一边去了。
老鲁常会丢两根骨头给阿黑阿黄,骨头不可能一样大小,阿黄总是衔那根小的,把大的那根留给阿黑。
这天,老鲁因感冒犯困躺床上休息,起来小解,看见中午丢给阿黑阿黄的骨头,有一根还在那儿。再看,阿黑正眯着眼打盹。他院里四处寻,没见到阿黄。
老鲁拄着拐杖到邻居家看了看,半老徐娘花花正瞅着晒衣篙上的一只麻雀。老鲁料定阿黄也不会失踪,锇了自然会回来。
果然,天刚擦黑,阿黄回来了。老鲁刚要举起拐杖吓唬吓唬阿黄,又忍住了,“狗打生,马打熟”,他懂。
仅隔了一天,阿黄又溜出去了。过了三天,阿黄也没有回来。
老鲁急了,好不容易看着长大的狗不能说没了就没了!本地有吃狗肉的嗜好,他担心阿黄东奔西跑被人暗算,成为别人家的一道菜!
老鲁村前村后打听时,一收废品者听了老鲁的描述,玩笑着说,是一只威武的黄狗吧!如今只怕成了顾总家的上门女婿啦!
顾总家座落在对面三公里的桃子山下,是远近闻名的养鸡大户。老鲁专程去顾总家,一问,阿黄果然在这里。阿黄和顾总家的母狗圈圈已是夫妻了。
阿黄见到老鲁,欢快地晃头摆尾,亲热地在老鲁腿脚边蹭来嗅去。老鲁说,跟我走,回去!
老鲁往回走,阿黄真的跟上了,还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撒欢。
半路上,老鲁在一丛小树旁洒了泡尿,阿黄跑得没了影。
回到家, 老鲁才发现,阿黄并没有回来。
老鲁很生气。隔了两天,老鲁又去顾总那儿,要把阿黄带回来。阿黄又故技重演,半路上,看似快速地往家的方向去了,结果却是绕道回到了圈圈身边。
老鲁怒了。怒了又会怎么样呢?
让老鲁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半个月后的一天,阿黄回来了。
阿黄回来的那天,老鲁正好被人骗去了一笔工程款。
阿黄摇着尾,讨好地在老鲁的裤脚边蹭来蹭去,老鲁却冲动地举起拐杖,只一下,就砸开了阿黄的头……
阿黄被吊在房檐上,不到一个月就风干了,成了老鲁家腊月里的一道菜。
阿黑的视力听力都不济了,还是一如既往,时而蜷缩在一隅瞌睡,时而在院子里转一转,间或有气无力地对着天空轻吠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