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父亲这辈子命(组诗)
齐凤池
一、吝啬的父亲
父亲把煤当成乌金,临终前
一口吞进了肚里,父亲的乌金
是一壶酒一盒烟妹妹的嫁妆
父亲一生把煤看得比命还重
退休前他一口把煤吞进肚里
吐出的是比煤黑的血丝
父亲很吝啬把一生财富藏进肺里
走进炉膛还紧紧攥着一块煤
二、父亲的岁月
到了井下八百米
父亲跟随一盏灯钻洞穴摸索前行
四肢触摸呼吸感觉
四壁有牙齿咀嚼的声响
头上有滴落的口水
老鼠黑暗幽灵找食物
走过一道坎一道石门抵达黑暗尽头
采面是挡在前面的黑
父亲抡圆大镐
啃下一层黑扒下一层黑前面还是黑
黑暗包围了父亲无法突围
父亲无力了吃饭休息
苹果和馒头搅拌一起
什么时候能走过这段黑
打通采面能见到亮
袖子抹了一把嘴继续挖掘
身后有摇晃的矿灯
父亲撤出黑暗
其实,父亲一生也走不出黑暗
父亲是黑的侧面也是黑的反面
早年祖父在黑暗中寻找一把棒子面
跌进一口很薄的杂木棺材里
后来父亲为了五只鹅黄的小鸟
从黑暗起飞进入狭窄的黑暗
今天还在黑暗中寻找学费住房和药
用黑兑换白
当父亲真的找到了那块黑
它把父亲抱成一把粉末
被撒在水里或寄存在水泥间
居住在黑暗的黄土里
三、父亲被提纯
800米深处的煤还没提升到地面
就被人提纯了一次
落到生产指标上又被提纯二次
区长用精细管理提纯汗水
安全部提纯行为和早餐
班长的语言离妇科很近
他用粗糙的语言
提纯了哥们的汗液和奖金
发工资那天父亲双手捧着
没有杂质的一块黑
象珍惜祖传家宝
孩子上学买房娶妻
剩余的是喝酒吸烟
煤在手中变成了黑色羽毛
乌鸦超越了煤的本身
四、煤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前,父亲手中的煤足斤足两
几两煤养育五个兄弟姐妹
我成家后父亲手中的煤变轻了
挖了三十六年煤的父亲
被一块很轻的黑击倒了
黑药片黑液体输进他干瘪的脉管
我听到脉管里流动着煤的声响
父亲腹部浮肿肺里很重
他想咳一口减轻压力
却咳出比煤还黑的血
父亲的目光走不动那天
他成为一把本质的灰
遗憾的是父亲闭上眼也没明白
煤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父亲本身就是一个采面
天黑了夜静了父亲要对儿子说些什么
就用你刚毅的目光都写出来吧
现在是世纪与世纪交换的时刻
现在是今天和明天交替的时刻
现在是父亲和儿子交班的时刻
现在是两叶时针叠在一起的时刻
现在是灵魂说话的时刻
父亲把你的灵魄输入儿子的精神里吧
明天儿子要去你工作三十年的采面
握住你用得发亮的钻把汲取上面的余热
儿子将看到你开凿的遂道输入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
儿子将懂得你的头发是怎样由黑变白的
儿子将更爱采面更爱父亲
其实父亲本身就是一个宽阔的采面
岁月的溜槽都延伸到他的前额上了
那里流淌的不是汗水是液化了的煤
躺在父亲身边听到他脉管里奔跑的血液也像是煤的滚动声音
黑夜在父亲眼里逐渐消失他的黎明已在儿子的眼里闪现
父亲快用你晨光的视线和晨风的话语连同你内心深处的期待
一起注入儿子的心灵里吧
六、一种最简单的诉说方式
在躲避星辰日月的岁月根部一群头戴灯盏的人们
在编纂自己生命的走向
传承生命之火起源于小草暴嘴的瞬间终止于草叶成为火苗
火苗最初被一声清脆的啼哭点燃
最终被泪水熄灭
这段短到一根筷子的生命之路
却包含了粗茶淡饭的幸福和脸红羞涩
他们的故事不能从拧亮一盏矿灯时说起
从母亲的祈祷妻子叫点和装干粮的细节开始
肩背卡缆大链螺丝走向采面的脚步
是这部短剧的核心铺垫
打柱攉煤挂梁响炮
这些金属的台词使故事跌宕起伏
大起大落的词汇掌握在他们手中
上井后晾晒窑衣的插叙浴池台上吸烟的情节
生动了每一幅水灵灵的画面
身入热水池中的滋味仿佛有一双软手抚摸
这种幸福像一种软语无法表达
汗水流淌的细微声音是他们最简单的表达方式
2018--4--16
张家口市崇礼区世纪新景